第一百七十章 体面的人,体面的事(2 / 2)

也有可能是闲下来了,开始意识到这些东西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这场风雪太久了,而且不自然,由神女带来的风雪,自然会夹杂过于浓郁的冥河之力。

只有死人与巫鬼道之人,才会对冥河之力如沐春风。

方知秋看着抱着暖炉的京兆尹大人,倒也是有些愧疚。

毕竟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勤勤恳恳的老大人,却是被悬薜院硬生生地拉进了这个漩涡里,整日担惊受怕的,觉都睡不好。

三人站在那里,等着老大人走了过来,都是客客气气地礼貌了一下。

寒蝉亦然。

毕竟现在也是悬薜院的人。

老大人自然也知道了今日之事,不然也不会大清早的抱着炉子跑过来,与三人寒暄了一阵,这才看向寒蝉认真地说道:“入宫之事,是天下人一起看着的,自然不能失礼,尤其是现而今,悬薜院之势,依旧是弱势。”

这里的势自然不是实力,而是世人心中的看法。

毕竟陪帝再怎么说,也是当了许多年陛下的人。

寒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很是认真地在听着京兆尹说着一些东西。

倒是一旁的方知秋在沉思了一阵之后,看向了寒蝉怀中的剑。

“带剑入宫”

京兆尹皱眉说道:“这样不太好,虽然当初历朝都有带剑入宫之人,但总归不是好事,当年镇妖司司主明天心,便常常不顾礼仪,抱着个茶壶入宫,但当时亦是因为妖族未定,镇妖司在人间势足,方可如此。”

“虽然世人都知道悬薜院要做什么,但是在一切撕破脸皮之前,面子还是要给足宫中那位。”

方知秋摇了摇头,看着京兆尹说道:“现而今假都都知道,寒蝉是北方剑修,北方剑修,是不讲道理的,这样的一个剑修不带剑,难免会让人觉得悬薜院声势弱了几分。合乎自然,才是合乎礼仪。”

京兆尹沉默了少许,眸光深深地看着方知秋。

“方院长当真只是因为如此,而不是有着别的想法?”

方知秋诚恳地说道:“有。”

京兆尹叹息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倒是显得我说这些东西,过于多余了。”

方知秋轻声笑道:“自然不是,正如老大人所说,不可失礼。但是失礼与失势,向来是两回事。”

这个来自谣风祖院的院长,转头看向悬薜院青藤深深覆雪的院墙之外的楼阁。

“悬薜院既然站了出来,就没有理由让态度柔和。”

京兆尹看着面前的书生,缓缓说道:“就像昨日送的那只死蝉一样?”

方知秋平静地说道:“是的,所以今日之入宫,在世人看来,也许是应赴帝命,但对于悬薜院自身而言,只是要争人意。”

非争天意。

京兆尹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如何争?”

方知秋轻声说道:“一个带剑的北方剑修入宫,你猜我们的陛下,能不能够沉住气?”

所以今日依旧是送寒蝉。

但是与昨日的意味全然不同。

北方剑修的身份,便是方知秋的倚仗。

黄粱人大概依旧记得当年妖祖于崖上,为救一人而一剑斩黄粱一城之事。

剑修带剑,理所当然。

京兆尹没有再说什么,四人一同站在了风雪剑院门口。

“所以我什么时候去?”

寒蝉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方知秋问道。

方知秋轻声说道:“昨日宣,今日去,清晨出门,下午入宫。让风雪再喧嚣一阵。”

令尹昨日在大殿之中,与陪帝说过,需要先勾起世人的情绪,才可以让世人倾靠。

方知秋的做法亦然。

让风雪喧嚣,让世人翘首。

而后再徐徐而去。

寒蝉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院里又有先生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些衣裳,大约便是昨日便开始准备的入宫之服。

寒蝉现而今穿的衣裳,作为一个流云剑宗的剑修,自然是合适的,束袖绑腿,出剑可以不受干扰。

只是作为将要入宫,将被推举而出之人,自然显得不太妥当。

是以在参考了京兆尹的意见之后,悬薜院赶制了一件雪色大氅,还有一些内里的衬衣。

虽然大氅并非入朝之服,但是以悬薜院如今的态度,自然也不可能穿入朝之服。

更何况,大氅由道门鹤氅羽衣演化而来,自然亦是代表着悬薜院的一种选择。

寒蝉看着那身衣裳,叹息了许久,轻声说道:“甚是招摇甚是招摇。”

谁家杀手,穿这样的衣裳?

他又不是叶寒钟那样的人。

只不过大概自己穿的这身衣裳,确实有失体面。

寒蝉心中一面感叹着诡怪的命运,一面自顾自地想着——穿上这身衣裳,你寒蝉也是体面人了。

这种自嘲的想法,反倒是给寒蝉自己整笑了。

方知秋几人都是古怪地看着寒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寒蝉接过了那身衣裳,回到了剑院里换好之后,倒是没有再抱剑,而是斜握住剑柄,剑身垂向雪地,在一院风雪里走了出来。

宽大的衣袖叠垂在剑上,倒是有了几分体面人的样子。

寒蝉站在那里抬起双手,看着方知秋几人,挑眉说道:“现在总可以了吧。”

几人点着头。

寒蝉亦是在放下了双手之后,变得沉静了起来,不止要沉静,还要沉默。

穿着一身风雪里猎猎的大氅,目不斜视地从众人身旁穿了过去。

于是走出院去,走在了人间长街上。

柳三月便在悬薜院长街外的某处路边挂雪檐下。

因为过于招人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檐下一根别人不要的条凳上。

看起来很是惨淡。

就像张小鱼想的那样。

真的很像一条失家的狗。

但是柳三月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容貌也,造化也。

自然无所不可。

有人嫌弃地啐一口,柳三月也只是笑着往旁边让一让。

只是这种丑陋的笑,大概更像是一种恐吓。

那人忍了许久,才止住了对柳三月动手的想法。

大概也是因为很忙,想去悬薜院那边探探风声,看看情况的原因。

柳三月坐在条凳上躲过一劫。

大概也是心情不错,倒是双手撑在了条凳上,而后晃起了两条不一样长但是一样畸形的腿。

倘若不是现而今的身躯万般摧残扭曲,便是哼个曲子都会成为一种怪叫,柳三月大概也想哼哼曲子。

柳三月其实与世人一样。

各种意味上的一样。

所以坐在这里的柳三月,与方才路过想要打他一顿的路人,都是一样的,想要探听一下悬薜院的风声。

看戏的人自然更想要坐到前面的位子。

所以柳三月才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晃悠了一百多下腿之后。

柳三月终于看见了一个神色冷漠的,一身雪色大氅从那条长街里走出来的男人。

这个丑陋的道人歪着头看着,而后轻声笑了起来。

确实是个体面人。

和自己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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