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离别的少年与黄昏月(2 / 2)

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只不过今日的谢春雪并没有在崖上,而是与南岛一起站在那处崖下隘口,抱着剑倚着那些垂落的悬流看着落日。

陆小二有些古怪地提着鱼走了过去,站在二人身后张望了很久,说道:“前辈,师叔,你们在做什么?”

谢春雪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陆小二说道:“没什么,只是探讨了一下人生理想爱与和平之类的东西。你钓上鱼了?”

陆小二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但还是将手里的鱼又提高了一些,认真地钓鱼佬特有的自问自答式地说道:“九斤多,湖里钓的。”

只是说完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但是一下子深陷于一条九斤多的鱼的自豪之中,陆小二倒也没有想起来是哪里不对。

谢春雪看着面前提着鱼无比自豪的小少年,轻声笑道:“厉害。”

陆小二心想我师叔可是南岛,我当然也要厉害。

虽然他也不知道师叔厉害和师侄有什么关系。

南岛倒是一直在那里看着暮色人间默然无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小二将手里的鱼递给了谢春雪,而后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谢春雪看着一身衣裳依旧带着湖水湿意的小少年,说道:“或者你们也可以留下来。”

陆小二很是诚恳地摇着头。

虽然在这里确实也挺好的,钓鱼打窝,和那个缺一门的道人谈谈命运。

但是他陆小二可不是什么此间乐甚不思岭南的人。

陆小二又看向了南岛,问道:“师叔,我们现在走吗?”

站在隘口伞下暮色里的南岛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陆小二想了想,说道:“好。”

陆小二跑回潭边的小屋里,拿来了自己的那柄伞,而后跟上了南岛的脚步。

当然,也没有忘记和谢春雪说上一声前辈再见。

谢春雪带着笑意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少年远去,手里的鱼此时倒是清醒过来了。

倘若它会说话,大概会万般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面对怎样的命运?

当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成为鲜美的鱼脍啊亲爱的。

谢春雪笑眯眯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鱼。

又转头看向那片竹林,也许看的不是竹林,而是竹林后面的大湖。

湖上有个年轻的道人。

陆小二看着前方终于开阔起来的一川春色,倒是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先前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了。

谢春雪用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便让小少年忘记了自己先前的疑惑,专注于那样一条鱼去了。

所以自家师叔和谢春雪前辈,先前到底是在说什么?

陆小二看向了一旁伞下的南岛,很是诚恳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南岛好像沉思了很久,才慎重地说道:“人生,理想,爱,以及和平。”

“”

陆小二默然无语。

只是很快他便想起了很多东西,譬如道人叶逐流,譬如自家师叔与东海那座崖上的那个女子,譬如谢春雪和他说过的一些故事。

蓦然睁大了眼睛,在春风平川的小道上停了下来。

“所以你们是在说着爱情!”

南岛大概也没有想到陆小二真的能够猜出来那场暮色里交谈的内容,倒也是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身旁十二岁的小少年,点了点头。

“是的。”

陆小二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在十二岁的小少年眼中,十六岁的少年师叔所谈及的爱情,自然也是神圣而遥远的。

小少年停在那里,将抱在怀里的剑背到了身后,而后十指交错着,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在前方淡定地走着南岛。

“师叔。”

“嗯?”

南岛回过头来,看着陆小二,眉清目秀地小少年脸上满是憧憬。

“什么是爱情?”

南岛默默地停了下来,看着远方平川草甸繁花铺落。

他其实很想说,抱歉啊,陆小二,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我是一只菜狗。

总不可能告诉他这就是爱,爱无限吧。

十六岁的少年陷入了沉思,被陆小二的问题又勾起了去年三月的那些蠢事。

南岛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就是华春枝,晚风云,暗香蝶,黄昏月。”

对于自己的这个回答,南岛很是满意。

十六岁的少年大概也说不出什么很是深刻的道理来。

一切都是懵懂的,就像陆小二眼中朦胧而遥远的憧憬一般。

陆小二认真地想了很久,说道:“这些都是听来就很好的东西,但和爱情有什么关系呢?”

南岛蓦然怔在了那里,仿佛陆小二的这个问题也点醒了他一般,怔怔地看着远方那些枝满华春,风吹晚云,蝶嗅暗香,月照黄昏的画面,而后轻声笑着说道。

“是的,因为都是很美好的东西。”

一刻钟前。

当陆小二还在和叶逐流说着命运之类语焉不详的东西的时候。

谢春雪问了南岛一个问题。

那个一身白衣,带着雪玉之剑的两百多岁的女子,很是诚恳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知道崖上的人有一千岁了吗?”

南岛轻声说道:“知道。”

谢春雪很是古怪地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

南岛转过头,没有看谢春雪,只是看着那片隘口外的人间暮色。

“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南岛大概也有些被人揭穿了心思的羞耻,干脆破罐子破摔。

“但她就是好看啊,我就是喜欢啊!”

哪怕南岛对于去年的那些很蠢的故事再如何不堪启齿。

但是这个少年永远都不会忘记十五岁时,在那条纷纷落下白玉兰花瓣的回廊里,看见那个白裙女子那一刻的心颤。

谢春雪在一旁轻声笑着,说道:“是的。秋水师叔的女儿,自然也是人间极好看的。”

对于一个少年而言,这样显然就已经是足够了的。

南岛脸上难得的有些少年模样的得意。

谢春雪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人间暮色。

她与秋水,在这样的少年与那样的道人面前,也许都是人间暮色一样的存在。

是穿过了岁月,缓缓沉淀在人间的意味悠长的故事。

但是那又怎样呢?

暮色又何尝不美呢?

月照黄昏,自然也是人间一大盛景。

两百岁的女子与十六岁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崖下隘口里,等待着那个小少年钓鱼回来。

这场对话是短暂的,也是清楚明了的。

哪怕谢春雪关于自己的故事,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那些东西,未尝不曾在那些问着少年的带了一些忐忑的问题里,说得很是明白了。

人人自然都是在清醒与挣扎的矛盾之中反复沉溺的。

有时候少年的简单的逻辑,未必不能给一些复杂的问题一个答案。

何必要一样老呢?

谢春雪带着笑意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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