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鱼与张小鱼(1 / 2)

张小鱼的白衣满是污渍,那柄剑鞘破破烂烂,眼带上布满血色。

只是那柄剑干干净净。

在三月下午的阳光下如同一线溪水一般。

有个孩童从小镇里抱了一壶酒出来,递给了那个坐在镇外道旁花丛里的年轻剑修。

大概很是好奇这样一个人的来历,孩童又在张小鱼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肯进镇子?”

孩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糖果,塞进了嘴里,又舔了舔手指头,看着张小鱼问道。

张小鱼坐在那里,将手从膝头的剑上松开来,握住了怀里的酒壶,送到了唇边喝了一口,平淡地说道:“因为我身上太脏了。”

孩童哦了一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平日里总爱和朋友们在草地里打滚,但是现在倒也没有很邋遢。

这让他很是好奇张小鱼身上的那些黑色渍点都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他杀了很多人?

但是他的剑却又那么干净。

孩童想了想,说道:“你要不要洗个澡,我知道镇外不远处有条干净的小河,我带你去吧。”

张小鱼喝了许久的酒,而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孩童向着张小鱼伸出了手,本以为还需要自己提醒一下,结果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剑修,很是干脆的将酒壶挂在了腰间,而后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这个年轻人的手真冷啊。

孩童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目光又落在了那柄清光如水的剑上。

大概是握剑太久了吧。

张小鱼一手牵着孩童,一手握着剑,随着他向着镇外远处走去。

那样一条孩童所说的干净的小河并不远,二人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二人所到的地方是一处湍流的所在,水声哗然,急促地向着下方而去。

孩童停在那里长久的站着。

张小鱼面色很是平静。

如果这样一个孩童想要将自己推下去淹死,也是可是接受的。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孩童只是在那里站了很久,而后牵着张小鱼的手继续往下游而去。

水声渐渐平静了下来。

张小鱼的脚下渐渐从一些湿软的河岸湿土,变成了一些有着卵石的河滩。

孩童松开了张小鱼的手,向着河滩边缘而去,弯下腰去,捡起了一块卵石,而后放进了怀里。

“那是什么?”

张小鱼问道。

“石头。”

孩童又把那块像是一个鹅蛋一样的卵石从怀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才重新放了回去,说道:“一块石头,我朋友们留下的。”

“他们没和你出来玩吗?”

“没有,他们死了。”

于是张小鱼脑海里那些被风声勾勒的画面,有一些地方开始有了一些色彩。

是红色的,像是一些点缀在山川间的红花一样。

张小鱼什么也没有说。

“以前他们远方剑宗有年轻的剑修过来过,说是要我们赶紧离开镇子,但是没人听他们的。”

远方大概便是剑崖那边。

东海剑宗。

“然后有一个夜晚,天就好像烂了一样,到处都是白色的火光,在天上。”

“有些火光掉了下来,就把人打死了。”

孩童说着,看向了这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你应该也被天上的火光打到过吧,其实你也不用怕,镇上的大人们都是一样的,脏兮兮的。他们也爱喝酒。”

张小鱼沉默了少许,点了点头,而后取下了腰间的酒壶喝了两口。

“你先别喝了,大人们好像说过喝了酒不能洗澡。”

孩童伸手拦住了这个剑修。

张小鱼又放下了酒壶,在河滩上站了许久,说道:“好。”

孩童再次牵着他的手,向着河滩边缘走去。

“前面就是河水了,你要小心一点,下面有些石头很滑的,你要是摔倒了,我可能拉不上来你。”

孩童说着,又跑开了去,不一会便跑了回来,拿了一条很长的棍子,把另一头递到了张小鱼手里。

“你要是怕的话,就握着这个吧。”

张小鱼摸着那一根长棍子,点了点头,向着河中缓缓走去,一直到快要没过腰间那个酒壶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而后缓缓在河中坐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浮在河上的头颅一样。

“你不脱衣服吗?”

孩童大概有些好奇。

“不脱,正好一起泡一会。”

“好吧。”

张小鱼在河中安静的坐着,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这像不像你在钓鱼?”

孩童想了想,说道:“像。”

于是那根长棍子就变成了鱼竿,张小鱼的头颅就变成了一个浮在水上的漂。

也有可能张小鱼就是那样一条鱼。

张小鱼坐在河中,就像睡着了一样,孩童于是有些百无聊赖地从怀里重新拿出了那样一块石头,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等到孩童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漂已经漂到了河中央去了——那个年轻人也许是真的睡觉了,于是松开了手,一路漂到了有些远的地方。

孩童慌忙将石头塞进了怀里,站在河边大声的喊着。

“喂!喂!喂!”

那个像是一条死鱼一样漂在河上的年轻人被惊醒了过来,在河中站了起来。

也许真的有过一刹那的慌张,张小鱼也确实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在水中浮游着。

看到张小鱼是会水的,那个孩童才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别游太远了,到时候腿抽筋了,会淹死在河里的。”

张小鱼重新在河里躺了下去。

“没关系的,如果到时候真的抽筋了,我会飞出来的。”

那个孩童于是想起了这个年轻人的那柄剑。

这是一个剑修吧。

孩童慢慢放松下来,坐在光线渐渐柔和下去的河岸边,看着那个漂浮在河中的年轻人,歪头想了想,说道:“但你不是说我在钓鱼吗?鱼都跑得那么远了,我还钓什么鱼?”

张小鱼躺在河中喝着酒,轻声说道:“谁钓鱼没有跑过鱼呢?”

孩童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河边安静了下来。

暮春三月。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张小鱼在河中泡了很久,才重新向着岸边而来,在河岸坐了下来。

白衣上的那些颜色浅淡了一些了,于是露出了一些红色来,像是一些凋败的发黑的杜鹃花一样。

孩童并没有在意这种颜色,因为现在的东海人间,四处都是这样的颜色。

大约也是天色不早了,孩童要回镇子去了,于是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

张小鱼点了点头。

孩童站在那里,大概有些犹豫,如果镇子还是以前的镇子,那他大概会邀请这个看起来无家可归的年轻人去镇上。

只是现在大概有些不方便。

张小鱼平静地说道:“你去吧,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孩童想了想,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吧,你还要酒吗?”

张小鱼从怀里摸出了一些钱,点了点头。

孩童接过钱,一步三回头,慢慢的向着镇子方向而去。

顾文之又在镇子上看见了那个叫做陈鹤的年轻人。

先前下山帮他师父买糖的时候,顾文之又去了一趟那个山坡,只是并没有看见他,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只是今日又下来买上次有些缺货的药材的时候,发现陈鹤便在那个药铺里,买了一大包的药材,正在那里付钱。

“陈鹤兄还在镇上?”

顾文之有些惊喜地走了过去。

陈鹤一面从钱袋里数着钱,一面回头看着这个道人,笑了笑说道:“是的。”

顾文之瞥了一眼陈鹤身前柜台上的那张单子,发现都是些驱寒的药材,倒是愣了一愣,而后看向这个年轻人说道:“你这是?”

陈鹤付完了钱,拿起了手里的那包药材,在手中掂了掂,轻声笑着:“我想去鹿鸣一趟,所以先预备一些东西。”

顾文之恍然大悟。

陈鹤又看向了这个观里的道人。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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