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眠剑怀民与少年十五(1 / 2)

小少年胡芦一路走回了剑宗门口,或许是担心自己偷偷跑出去买好吃,被师兄们逮到了会被骂一顿,所以犹豫了少许,又退了回去,躲在了河边的一棵树下,贴近树根的位置并没有什么雪,小少年于是盘着腿坐在那里,一面瑟瑟缩缩的看着这场南衣城的大雪,一面大快朵颐的吃着那些炸豆腐。

小鱼师兄现在应该在打牌,梅师兄应该在河上划渡船。

二者在冬天时候虽然都是比较艰难的事,但是大概收益也会很丰厚。

冬天打牌是很艰难的事,这是张小鱼告诉胡芦的。

因为下雪的时候,你要抵御住被窝的诱惑,爬起来走在风雪里,穿过人间,去找一处牌馆,这个过程会把人冻得神志不清。

当然,对于张小鱼而言,这是虽然艰难但是收益并不丰厚的事。

胡芦都不记得小鱼师兄是否赢过钱。

自己都能够赢钱了,而小鱼师兄依旧在欠着一屁股债。

胡芦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便竖起了耳朵,把那些吃的往一旁藏了藏,小心翼翼的从河边那棵树后探出来,向着街边看去。

“他妈的,这些牌桌上到底是谁在赢啊!”

张小鱼的声音从那里传来,而那个白衣剑修正松垮垮的背着自己的剑,和那个叫做苏广的年轻人一面搓着手抵御着寒意,一面骂骂咧咧的走着。

苏广并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搭着眉毛,很是愁苦的样子。

张小鱼转头看见苏广这副模样,伸手搭着苏广的肩膀嘿嘿笑着,说道:“你不会今晚回去要挨揍了吧。”

毕竟这小子今天才从苏氏客栈里,直接偷偷摸走了一些钱,跑去和张小鱼在南衣城南的牌馆里继续奋斗去了。

只可惜就像张小鱼的那句话一样——牌桌上到底谁在赢?

反正不是他俩。

偷钱的苏广,借钱的张小鱼,二人都输得一塌糊涂,血本无归。

苏广默默的打开了张小鱼的手,只不过看着这个剑修,大概也是有些羡慕。

“剑宗里的师兄们看见你天天这么输牌败坏剑宗的牌名,他们就不揍你?”

张小鱼的手被苏广拍开了,于是又缩回了袖子里,顺带着把头也缩了缩。

“他们揍我干什么,他们估计巴不得我输得更惨一些,好肆无忌惮的嘲笑我。”

这个二十四岁的剑修有理有据的说着。

“我输得多了,对于他们而言,大概也是好事,这样别人就会更乐意和他们打牌,让他们赢得盆满钵满。”

苏广很是惆怅的叹着气。

二人在雪中走了一阵,在剑宗附近停了下来,张小鱼看着苏广问道:“明天还能出来吗?”

苏广在那里踢着雪哈着气,像是在吃着一些热气腾腾的东西一样,但是实际上二人差点连短裤都输掉了,自然啥吃的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看我能不能搞到钱吧。”

张小鱼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吧。”

两个病友局的牌搭子在长街上分头而去。

张小鱼向着剑宗走了一段,突然便皱着眉头停了下来,自顾自的喃喃道:“什么玩意这么香?”

说着便四处张望着。

小胡芦连忙把头缩了回来,顺手用衣服把那些吃的盖得更好了一些。

风雪这么大,师兄还能闻到,难道他不是张小鱼是张小狗?

等了好一阵,好像没有动静了,小胡芦这才小心翼翼的扒着树干向着那边张望而去。

只是小少年的头才始伸出去,就撞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给小葫芦吓得跳了起来,差点直接拔剑把面前的人一剑劈了。

“师弟啊,你在吃什么好吃的呀,可以让我尝尝吗?就一口!”

张小鱼一面信誓旦旦的说着,一面伸头往胡芦身后看去。

胡芦才不会相信这种输光了饿了一天的人的鬼话。

最开始的时候,小少年看着这个师兄人模狗样的,便信以为真的把自己的糖油粑粑递了过去。

结果问的时候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白衣剑修,接过那个糖油粑粑就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给它全吞了下去。

当时还没有开始修行的胡芦那里见过这种阵势,直接仰着头伸着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个没良心的还在那里边咽边笑。

好在当时那个抱着一杯枸杞茶的高大师兄走了过来,给他头上狠狠的来了一下,然后责令他马上出去给胡芦重新买一个回来。

是以再次听见这样的鬼话,胡芦直接头一扭,嘴一撇。

“没有!”

张小鱼瞬间蔫了下来,唉声叹气的说道:“师弟啊,你也不想你的师兄饿死在街头吧。”

胡芦只是疯狂的摇着头,而后突然瞥见了某个人,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从身后抱起那些吃的,就往剑宗河岸边跑去。

“梅师兄啾咪,小鱼师兄又要抢我的吃的了。”

河边梅曲明正在那里停着船,系着缆绳,突然听到这样一阵呼喊,很是茫然的抬头看去,之间胡芦正在向着自己跑过来,而不远处树下张小鱼正在那里嘿嘿笑着。

“本来我想让梅师兄揍他一顿的。”

胡芦安静的站在雪里树下,身前是一些在狼狈的奔跑里很是凌乱的脚印,不远处有艘小舟正在微微晃悠着,渡船的人已经回剑宗烤火去了。

程露看着身旁的少年,问道:“看来没有揍成。”

胡芦轻声说道:“是的,因为小鱼师兄直接就跑了。大概也知道欺负师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欺负师弟当然也不是真的欺负。

小鱼师兄也不是张小鱼。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过往,在当下是一个虚构概念的人。

二人便在树下安静的站着,不远处那艘停在渡口的小舟晃悠的弧度正在缓缓平息下来。

也意味少年口中的故事,正在缓缓过去。

程露安静的看向了这处剑宗,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所以身临其境了,你能够记得当初的这个冬日,发生了什么吗?”

胡芦很是认真的站在风雪里想着,过了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大风历一千零二年十二月的人间,当然是发生过不少的事情的。

只是那些无比寻常的事情。

譬如胡芦买了好吃的,张小鱼输光了钱,在剑宗里愁眉苦脸的想着应该去哪里借些钱。

又比如丛心的秋千好像被雪压断了。

胡芦想到这里的时候,却是蓦然皱起了眉头。

程露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个少年。

胡芦当然也不止是回到过往,看看那个曾经繁盛热烈的人间。

这样一个生活在剑宗与南衣城的少年,在过往的人间里,所能够提供的帮助自然是巨大的。

否则对于程露而言,他所能倚仗的,便只有日记上那些含糊不清的东西。

“应该便是今日,丛心的秋千断了。”

胡芦轻声说着:“于是把师父从睡梦里揪醒了过来。”

这个少年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雪中天色,人间大约有些晚意了,阴沉的雪后压着一些很是细微的橘色。

“大概就是过一会。”

胡芦轻声说着。

“那时我应该还在和师兄们告着状。然后突然便看见师父懒懒散散的晃悠着走了出去,梅师兄问了一句师父去做什么,师父说丛心的秋千断了,去外面买根结实的绳子来。”

程露许久没有说话。

胡芦转过头去,只见这个流云剑宗正在默默的看着剑宗门口。

“你没有记错。”

程露轻声说道。

胡芦转头看去,那处剑宗门口,有个很是懒散的剑修在那里看着大雪叹着气,而后很是无奈的样子走进了雪中。

少年长久的安静的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激动情绪,也没有穿过大雪冲出去。

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就像早已接受了一切理应逝去也已经逝去的东西。

只是当程露转头看着这个少年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程露默然很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那个懒散的剑修一袭白衣便在雪中安静的向着人间走去。

大概像极了当初胡芦在梦里所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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