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边镛,大明见闻录(2 / 2)

偏偏广西狼兵不在广西。

“大人,可否堵住大别山,堵个一年半载的人,匪类自然就饿死了。”边镛灵光一现。

“饥饿是难不住人的。”

年富没细说。

明军封堵大别山将近两个月了,里面却过得快活。

说明,有人在往里面走私粮食。

这个方法行不通。

边镛没辙了。

“边镛,本督想让你去一趟五府总兵府,请欧信大人,助本官剿匪。”年富想请欧信帮忙。

之所以选择边镛。

是因为边永显贵,走的是王诚的门路。

而王诚是五府总兵府的五府总兵,边镛去求,是比他亲自写信去,效果更佳。

这也是他对边镛高看一眼的原因。

别以为在奉天殿上,谁都能入了皇帝的眼。

边永能一朝显贵,背后付出非常多。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朝堂之中,能出使的人才比比皆是,凭什么你边永显贵?就因为去过一次占城国,就不一样了?

说来说去,是边永走了太监的门路,王诚从中运作,才一点点让边永入了皇帝的眼。

这件事李贤给年富的信中,偶然提到的。

年富和李贤交好。

“后学愿去南直隶!”边镛无法拒绝。

在麻城住了一夜。

翌日清晨,就转道去南直隶。

他还写了封请罪信,呈交宫中。

离开湖北,路上的商船,非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多。

南直隶是天下最繁华之地。

停靠岸上的时候,边镛请了船老大过来问问。

“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广西商路发达。”

“但从北方回来,船不能空着,而北方特产运去广西是卖不掉的。”

“这南直隶才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

“什么东西都能卖掉。”

“所以呀,北方回来的船,都会转个弯来到南直隶,把北方的货在南直隶倾销。”

船老大懂得多。

还知道,北方回来的船,也就赚个成本钱,几乎白跑一趟。

这样一来,北方的货在南方价格变低了。

出手也变得容易。

“北方回来的船,都去南直隶吗?”边镛问。

“那是不能的,南直隶再繁华,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

船老大回禀:“还有一条路,是去广州的,广州那边有西夷,西夷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是东西就要,给的价钱还高呢。”

“除了这两条路,还有一条路是去四川的。”

“但那边具体如何,小人就不清楚了。”

从北方回来的船,基本上就走三条路,南直隶,广州和四川。

“您这艘船是自己的?”边镛转而问。

“小老儿自己买的。”

船老大露出笑容:“小老儿当了半辈子艄公,老了老了咬咬牙,拿出全部积蓄买了这艘船。”

看他的笑容就知道,生计是不错的。

“托皇帝爷爷的福,撤了钞关,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有口饭吃。”

钞关的太监对世家大族往往高抬贵手,对这些做小生意、没靠山的,就往死里收银子。

正说着呢。

有一对卖艺的父女,站在岸上拜见,想上船唱小曲,赚的赏钱平分。

“不好意思,风向要变了,我们的船要走了。”船老大忍痛拒绝。

赚卖艺人的钱,也是他收入的主要构成。

那父女拱了拱手,去问问别的船家。

边镛却叫住他们:“先生,会唱什么小曲呀?”

“回贵人,不敢担一声先生。”

那父亲拱手道:“刚从京师学的新调,我家女儿一口好嗓子,远近闻名。”

一听是新调,船舱里有人探出头来:“船老大,让他上来唱一段,唱一段再走。”

船舱不少人心痒痒,教坊司经常弄出新曲来,报纸上刊登了,但看得见词,听不见声啊。

“诸位,风向变了,再不发船,今晚就赶不到英山了。”

船老大也想赚钱呀,但不能拿安全开玩笑。

夜里行船是很不安全的。

“要不这样,你们也跟着上船,明日再返回便是。”有人出谋划策。

那父女有点犹豫。

他们在靠岸的船支上唱戏,一天能收不少赏钱呢。

若跟着一艘船走,等着客人听腻了,怎么会有赏钱呢?

再说了,这江上有戏船。

他们上船唱戏,是坏了规矩的。

边镛看得有趣,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往岸上一抛:“先生,就唱一嗓子,让我们听个新鲜儿。”

有人跟着往上扔铜板。

那父女见着钱了,对视一眼,就亮了嗓子。

唱得是霍去病大破匈奴。

这是场冷门戏,唱腔也不固定,什么音都有,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当下最热的还是三国。

但热是热,过往的商旅都听腻了,哪个岸边码头都有戏子唱,听腻了。

边镛听得有滋有味,一个公子哥从船舱里出来:“公子,听您口音是京师人,您觉得正宗不正宗?”

这人一看就是票友。

“倒是有那味儿。”边镛笑着说。

“那得赏!”

公子哥拿出一小块银子,丢到岸边上:“唱得不错,赏。”

局气。

边镛笑而不语。

船支启航,走浠水,过英山就进入南直隶地面上了。

路上还真碰上了戏船。

那公子哥又要邀请戏船过来唱戏,遭到船老大拒绝。

“你这人太没劲了,听唱戏嘛,听完了再走也不迟呀。”公子哥絮絮叨叨。

船老大鞠躬作揖,连说不能误了时辰。

其实,若允许戏船靠岸,船老大是能收到一笔赏钱的。

他不愿意走夜路,担心触碰礁石不安全,他自小就在水上行走,是不怕水的,但船上的客官就不一样了。

做一行就有做一行的规矩。

该赚的钱赚,不该赚的钱,分文不取。

夕阳西垂,晚霞灿烂。

在英山下船。

边镛投身客栈,客栈是原驿递系统里的官店改的。

他虽是公差,但是自掏腰包。

差旅津贴是固定额度的,他办的是皇差,大概能补贴四两银子左右。

边家是大族,不差这点钱。

他挑了间中等的客房,价格还算公道。

小二伺候得周到,餐食虽不好吃,但也不难吃。

“和以前真的是大相径庭呀。”

边镛是住过官店的。

他第一次住官店,是他爹考中进士后,从老家河间去京师的路上,他们全家走的是驿道,住的是官店。

那态度那叫一个差呀,饭食真的是连狗都不吃。

明明是肉,是好东西,却做出了狗看了都摇头的味道。

小二是铺兵兼任的,说话那叫一个横,正常叫一壶热水还得跟求他们一样。

当时他娘肚子里怀着妹妹,在官店里根本就喝不到热水,他爹边永气得都想杀人。

对官员尚且如此,对百姓呢?

他长大后,也住过几次官店,感想只有一个,差!非常差!

当然了,若有本地主官陪同,态度就叫天壤之别,铺兵热情得能帮你擦屁股。

而现在。

他却住得很舒服,小二带着笑脸,住的床褥干净,屋外安静,小二来往过道轻拿轻放,。

趁着小二送热水的功夫,他跟小二闲谈。

“您不知道,小的原来是茶楼的伙计。”

“这家客栈被我们大掌柜的承包了。”

“就打发小的过来伺候各位客官。”

“小的固定每个月拿三钱银子,若客栈生意好,小的有额外的赏钱,每个月下来,能赚个五六钱银子。”

“月份好的时候,能赚个一两多。”

小二喜笑颜开:“自然的,各位客官就是小的的爷啊,把客官们伺候好了,客官舒坦了,小的钱包才鼓囊了。”

“公子,您有什么事就请吩咐。”

说着,作势要出去。

边镛听着有趣,笑问:“那以前的铺兵去哪了?”

“公子您有所不知。”

小二是个话痨:“铺兵原来是军户,是吃皇粮的。”

“但朝廷驿递改革之后,这铺兵要么去真的当兵,要么就滚回家去种田。”

“铺兵哪里是当兵的材料呀,就都回去种田了。”

“他们跟个大爷似的,还得让人伺候呢,哪里干得了这份伺候人的活儿呢?您说是不是?”

边镛觉得这话有道理。

伺候人是纡尊降贵的活计,一般人做不来的。

“那以前的厨子呢?”边镛又问。

“公子,您是官面上的人物吧?”

小二是一双火眼金睛,边镛总问这些,说明心里有怨怼呀,普通人可住不进这官店的。

“算不上,跟着族人住过几次。”边镛敷衍道。

小二嘿嘿笑道:“那些哪是厨子呀?您是有所不知,这驿递里面的水深着呢。”

边镛让他仔细说说。

“现在不一样了,小的也敢说。”

小二小声道:“就说咱这官店里的厨子,那是衙门里大人的小妾的亲戚。”

“以前是掏大粪的。”

“这不,人家亲戚显贵了,被大人纳了当妾室,就拉他一把,跑到官店里做厨子了。”

“若按照原来的规矩,一做就是一辈子,谁管饭菜好不好吃呀,能往口袋里面装钱,才是正经事。”

小二嗤笑道:“现在嘛,那些大人都自身难保,谁会管个狗屁亲戚呀,听说又回去掏大粪了。”

边镛有点反胃。

其实各地都大同小异,这种旱涝保收的工作,老百姓是轮不上的,而头头脑脑又看不上,只能拉扯自家穷亲戚一把。

小人物乍富,自然是作威作福。

又是一辈子的工作,干得好不升职,干得坏也不裁撤,能有积极性就怪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做生意的地方,有没有人住,有没有人吃饭,全靠本事吃饭。”

“谁也碍不着咱们。”

“皇帝爷爷下了圣旨,皇帝爷爷鼓励老百姓从商做活计,皇帝爷爷的圣旨,谁敢不听呀!”

边镛听得出来,店小二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好。

“小二!”

他还要问,但别的房间有客人喊,店小二应了一声,躬身作揖说声抱歉,便离开了边镛房间。

翌日早晨。

扈从租了几匹马,边镛骑上马,去下一个码头。

从英山出来,要走很远,才能到下一个码头,乘坐去合肥的船支。

沿途,他看见很多军队,押解一些犯人上船,也有军队在山里清剿匪类。

倒是没看见兵卒侵犯旅人。

旅人仿佛司空见惯。

这年头在外地奔波多是商贾,他们来往于各地,是知道全国都在清剿匪类,是以见怪不怪。

但这些兵卒没有扰民,没有抢劫,边镛觉得很奇怪。

这年头的兵就是匪,匪还不如兵卒祸害的厉害呢。

他找人问了问。

“公子,您有所不知呀。”

一个本地商贾,赶着一个马车队,边走边和边镛聊:“朝廷新设个五府总兵,掌管五府。”

“这五府的兵卒,多是广西人。”

“他们不通汉话的。”

“掌管他们的将军,是在广西战功赫赫的欧信欧将军。”

“欧将军严令,扰民者杀。”

“皇帝爷爷圣旨,民间剿匪,不以首级记功,所以这些兵卒就没必要残害百姓了。”

的确。

按首级记功,是残害百姓的原因之一。

边镛问道:“像你我这样的商旅,包裹里都是钱,他们就不心动?”

“公子您不知道,这些狼兵富着呢。”

那商贾道:“您看见我们马车上这些货物吗?主要买家就是他们,我们本地商人呀,都靠人家养着呢。”

“您是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

“这些人都是有功之士,朝堂恩赏了很多钱。”

“又在南直隶娶妻落户,彩礼钱都是军中给出的,又给分地建房子,自己一分钱都不用花。”

“军饷也是一分不差的发到手上。”

“我听说呀,不是本地官员发,而是中枢的官员过来发,发的都是银票!拿着银票,直接去柜上支取!”

“要说有钱,谁能有他们有钱呀?”

“他们能看上咱们这点商品?”

那商贾多少有点羡慕嫉妒恨。

以前没发现,当兵也成了被人羡慕的职业。

边镛却不以为然:“就算这些恩赏,又能有几个钱?莫不是有其他来钱的路子?”

“可不敢胡说呀!”

那商贾讳莫如深:“公子,当心祸从口出。”

还真有!

边镛是皇帝的心腹,走访天下,回去是要给皇帝汇报的。

“老哥,我这人就是爱找有趣的事,您姑且说着,我姑且一听,左耳进右耳出,谁也不知道。”

说着,边镛丢个牛皮纸包到车上。

是块酱牛肉。

那商贾馋得流口水,想还给边镛,但又舍不得。

“罢了!”

“您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他说:“这狼兵战斗力特别强,来了南直隶两个月不到,扫了一百多个寨子,抓了匪类近十万人。”

“这些匪类,个个打家劫舍,呼风唤雨。”

“嘿嘿,可没有哪个是水浒传里的人物,个个都是怕富杀贫的祸害!”

“他们的寨子,哪个寨子不是腰缠万贯呀?”

他不敢说下去了。

就是说,寨子里的财宝被贪墨了。

这是正常现象。

自从不许喝兵血之后,几乎所有将军都这么干,中枢睁一眼闭一眼。

但不代表皇帝乐意这样。

“完了?”边镛见他迟迟不说话。

“完了呀!”

那商贾将肉包放进怀里,自己舍不得吃,拿回家给媳妇、孩子吃。

边镛觉得损失一袋肉,问了个寂寞。

“老哥,你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边镛问。

“那还用问吗?”

商贾喜笑颜开:“今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舒坦的一年,这赚钱比以前容易太多了。”

他回头指着这十几个马车的货:“看看这些货,都是我从英山进的。”

北面回来的船,也会在英山卸货。

因为从英山卸货,就能顺江而下去南方,不用转个弯去南直隶了。

节省下来的成本,也就便宜了来这边接货的商贾。

“商人日子好过了,农人日子未必。”边镛皱眉。

大明一直是重农抑商。

而陛下贸然兴商,不知是否会影响农业呢。

赶到了码头。

在码头停靠的时候,他看见有农人挑着担子过来卖瓜果。

边镛买了两个西瓜,切了一块递给农人。

那农人吞了吞口水,不敢接受,受之有愧。

“老先生,这是送您的。”

边镛请他坐下。

“不敢称先生,叫老汉就成,谢公子的瓜。”老农行了一礼,席地而坐。

边镛也坐在地上,啃着西瓜。

别看农人种了一辈子西瓜,但吃到嘴里的西瓜寥寥无几。

上一次吃西瓜,还是西瓜卖不出去,西瓜快要放坏了的时候,不得不吃掉。

当时他没吃出甜味,吃到的是苦涩和眼泪。

他轻轻咬了一口,汁水甘甜,原来西瓜真的是甜的呀。

求订阅!

(本章完)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