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鱼和熊掌想兼得的老皇帝(1 / 2)

截止到景泰六十五年,贵州在籍人口7200万人,较景泰六十四年减少336万人,也是人口净流出省份。

景泰五十二年时,是贵州人口巅峰,达到9800万人,就差一点点突破一个亿。

根据户部估算,尚在贵州生活人口,不超过五千万人。

贵州人一般都去重庆打工了。

黎平府,一度被划入湖南,又被划了回来。

朱厚煐在黎平府府治黎平下车。

作为一府府治,黎平给朱厚煐的感觉确实很穷很破。

不应该呀,贵州盛产茶叶,是大明茶都,黎平府被湖南抢走,就是因为看重黎平绿茶。

景泰十四年时,朝廷在整个贵州种下了茶树,在黎平种下绿茶,效仿隔壁都匀府的都匀毛尖,起名叫洪州毛峰,第一批在景泰二十四年上市,在景泰四十年时小火了一波,可以说畅销全世界。

朱厚煐如果没记错的话,黎平府是重要绿茶基地,茶农年收入在4万元以上,比工厂打工的打工人赚得多。

从景泰九年开始,朝廷就在贵州大面积种植茶树,将贵州视为大明茶都。

正因为绿茶兴隆,才让贵州人口节节攀升。

每年贵州财报,都非常漂亮。

可这黎平府怎么如此荒凉呢?

朱厚煐让摄影师随机拍摄几张照片。

当地知府却说:“来春春茶上市,各家各户百姓都在乡下忙碌呢,马上又要过年了,得赶在年前干完活。”

“再说了,这两年打工难,找工作难,找到工作,讨薪难,真是离乡人不如狗。”

“去年全国最大的讨薪案,就是我们这的。”

“黎平人刚烈,不肯屈服,结果被那个黑心工厂打残了十几个,这才闹大,朝廷介入,才给农民工拿回来工资。”

朱厚煐皱眉:“景泰三十五年时,就颁布了工人薪金政策,对于那种拖欠薪水的公司、工厂已经责令整改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出现讨薪难呢?当地官员为什么不管?”

“前几年还好,大家还按规章制度办事。”

“近两年可就不行了,地方权贵垄断地方生意,既当裁判又当选手,自然求告无门啊。”

黎平知府苦笑:“这几年,府衙每年都要派人去帮着讨薪。”

“景泰五十年时,黎平府总人口760万,到了今年,黎平府总人口仅剩320万,其实还在黎平生活的百姓,也就二百多万人。”

“流失这么多?”朱厚煐大吃一惊。

不过,这个数字是和中枢财报对得上的。

“黎平还算好的呢,越往西走,流失的人越多,整个贵州都这样,都去外地打工了,种茶辛辛苦苦的一年赚个两三万,去南方打工也赚两三万,工人比农民体面,谁愿意当苦哈哈的农民啊。”

“等等,茶农一年才赚两三万?”朱厚煐问。

“殿下呀,能赚两三万就不错了。”

黎平知府道:“种茶的确比种粮食强,可茶叶可不是粮食啊,不喝也可以的呀。”

“粮食是要保证供应的,价格是受朝廷保护的,卖得少朝廷给补,卖得多朝廷稳粮价,所以种粮食稳当赚钱。”

“种茶可不是啊,完全自负盈亏,靠天吃饭。”

“前些年还好,全世界绿茶看贵州,这两年,绿茶火了,全世界都在种绿茶,非洲绿茶、美洲绿茶、大洋洲绿茶,绿茶泛滥,价格一降再降。”

“关键百姓也喝不出好赖了,只要便宜、味道差不多就行,高端绿茶就别说了,老百姓也喝不着其中的汤水。”

“以前还能卖出去,这两年基本卖不出去了。”

“您该知道,大明关税多高,进出口的话,缴纳了关税后,价格比不过非洲绿茶,论质量南美绿茶最好,可贵州绿茶价格比南美绿茶还贵,换您是百姓,您会买哪个?”

“国内市场受到非洲绿茶的严格冲击,导致茶农的收入连年暴跌,不去打工都不行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关税这个问题,景泰六十三年时,朝廷讨论过。

征收高关税,是为了保护国内市场,也是为了丰盈财政收入。

因为朝廷不收农业税,少收个人税,以工商业税、关税和富人税为主,构成大明财政的重要来源。

关税占比最大。

因为大明是一个出口型国家,大明生产的商品,畅销全球,同样也是一个进口量庞大的国家,所以关税是主要税收来源。

税收在维持正常行政开支之外,还要承担全民保障支出、战争军费支出、基建建设和维护支出、科技教育农林畜牧等等支出。

所以关税是不能降的,降了关税财政收入无法保证,是要出大问题的。

可不降关税,国外产品就会充斥国内,进行反向入侵,看看现在超市货架上,陈列的都是从藩国进口的商品。

这些商品明显比大明生产的商品价格低,质量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前提下,消费者肯定会选择价格低的商品。

如果问,卖这么便宜,藩国赚钱吗?

不赚钱呀!

大明国内畅销的商品,比如贵州绿茶,是没有关税的,只缴纳公司税、商品税、契税等等几样税而已,摆在货架上的价格,也基本是最低的了,在盈利区间里。

而藩国商品进入大明,是进口商品,在所有税之上还要加关税的,还有跨海运输的运费呢,成本比大明本土商品肯定要贵的。

两相对比,肯定大明本土产品成本低利润高呀。

可偏偏藩国商品卖得很便宜,直接抢走了大明商品的市场。

不是藩国商家很傻。

而是藩国财政掏腰包,用自家产品抢占大明内部市场。

等于说,藩国掏钱给商品缴纳了大明关税和运费,用他们的商品,抢占国内市场,目的是抢占市场份额。

然而,摆在国产厂家面前就有一个难题,是跟藩国厂家打价格战吧,玩不过人家庞大资本,主动让出市场份额吧,厂子怎么存活?

打价格战,就需要庞大的资金来供应,私企的资金肯定有限的呀,像这种藩国品牌,背后要么是有大财团,要么是一个藩国在支持,集全国之力,打开大明市场。

只要打价格战,就落入藩国资本的陷阱了。

可不理他,市场份额还会被抢走的。

朝廷是不可能为了单一产品,就和藩国翻脸的,而天下藩国都是做单一商品,来抢占大明市场,就像是拿一根针扎人一样,疼,但不会死。

经过一轮轮优胜劣汰,就是藩国商品,取代了本国商品,占据市场份额。

贵州绿茶,就是这样一点点退出市场的。

得到了市场份额,藩国资本想赚钱回来太容易了,捷径是上市,笨点的就是垄断呀,把商品垄断,定价权不就攥在手里了嘛,之前亏的,一下就全赚回来了。

等藩国商品涨价了,百姓不会回过头来选择本土商品的,因为本土商品都被搞臭了,只要营销做得好,商品涨价用户就会留下。

不是一个藩国在这样做。

大明三百六十行,都有藩国资本在进入,很多百姓耳熟能详的品牌,实际上都不是大明品牌。

而这是经济发展的规律,朝廷没法横加干涉,除非大明闭关锁国,不然就得和人家公平竞争。

也有大公司,和他们打价格战,最后是互相损失惨重,用户得利,可是,这是资本家呀,会好心地让用户得利吗?绝不会的,以后会在用户头上把钱连本带利赚回来。

其实,从宏观角度来说,这是制造空心化的必然。

老皇帝构想的将制造业放在大明外围,内地做高科技产业,两手抓。

其实是不可能的。

因为人力成本摆在那里,制造业是建立在人力成本低廉的基础上的。

除非大明总有一部分人,不愿意从事高薪工作,非要在制造业里为发扬奉献精神,否则不可能鱼和熊掌兼得的。

随着人力成本不断提升,低端制造业必然要转移的。

这也是藩国资本玩命往大明挤的原因。

不进来当玩家,制造业转移的时候,怎么喝到汤啊?

再说了,藩国资本是不愿意把钱放在自己国家的,都愿意放在大明,甚至有国家想发行货币,都被资本拒绝,还是用明元心里安稳。

不是大明强大,也不是老皇帝信誉好,而是明元被用得人多,已经从货币变成了一种信用,只要朝廷不亲手毁掉,明元就是世界货币。

其实,以大明的发展阶段,应该向外转移低端制造业了。

为什么没转移呢?

因为外出务工人员太多了。

一旦转移制造业,就会造成数以亿计的人失业,却没有合适的行业接收这些人力。

就说贵州绿茶不行了,老百姓不种茶了,都出去打工了,起码还有外出务工这一条路可以走。

如果没工作呢?

只能种茶,要么是种出了新茶,要么是用科技卷死同行。

大明迟迟不肯转移制造业,就是在保就业啊。

所以,这就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找工作难、工作难、讨薪难,工人收入低、工厂主收入低、积极性差。

以及藩国商品和本土商品的价格竞争等等。

这是社会问题。

是老皇帝当年既当又立,留下的后遗症。

如果当初狠下心来,直接将制造业转移出去,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那么这些剩余劳动力,只能在家里干自己的活了,要么卷死自己,要么卷死同行,没选择了。

可话说回来。

这种卷,是好事吗?

制造业,就意味着高就业率,也意味着技术含量低,产业很难升级,工人工资低,社会活力低。

这就是有利有弊,看怎么取舍。

老皇帝想兼得,就得到了发展极端不平衡,产业链迟迟无法升级,从低端往中高端走的路上遇到阻碍,工人积极性低,最后变成了一潭死水。

如果及时取舍,放弃低端制造,走中高端产业,比如转移去生产照相机、电冰箱、洗衣机等等高端产业。

这叫集中力量办大事,能快速发展高端制造业,进行产业升级。

但会出现,大批大批人员失业,造就社会问题。

甚至会出现大明贫民窟。

这是不允许的,老皇帝一直在说,共同富裕,大明是世界第一个工业国,也是世界第一霸主国,世界第一,四十亿百姓都该富起来。

“此事孤回京后会禀报朝廷,完善法律。”朱厚煐也进过工厂,知道干六到八个小时,才赚一千多元多么辛苦。

他就干了三天,就跑回家去了。

可那些工人却要干一辈子的。

“谢殿下垂爱!”黎平知府长拜。

朱厚煐让他免礼:“除了种植茶树和中药,朝廷不也在贵州投资了很多工厂吗?为什么做不起来?”

“不是我们贵州人懒惰,也不是工厂在贵州不行,而是排污标准不达标,很多工厂刚开没几天,就停工停产了。”

黎平知府摊手无奈道:“臣印象最深的是,在古州府榕江做县官的时候,县里第一家化肥厂揭牌。”

“朝廷投了3000万啊,建成全贵州最大的化肥厂,招募了上千名工人。”

“结果呢,刚开工不到一个礼拜,就被勒令停产了,因为排污标准不达标。”

“当时工厂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让工厂排污达标。”

“最后三千万投资打水漂,上千名工人空欢喜一场,县里忙乎了两三年白忙了。”

“您现在去榕江,还能看见那家化肥厂呢。”

老皇帝对排污标准太高了。

像大明这种往初级工业化迈向脚步的国家,就不能考虑什么污染不污染的,先进了工业国家再说。

可老皇帝是既想要工业化,还想要青山绿水,根本就矛盾嘛。

等进入了工业化,之后再治理污染呗。

朝廷官员也劝了很多次,都认为应该提高排污标准,没必要拿个标准,死死卡住民间经济发展嘛。

可老皇帝就是不听,一意孤行。

他是既想要经济腾飞,又想要青山绿水,我想富,但不能得病。

“为何排污不合格呀?”朱厚煐问。

“不靠海呗,没地方排污。”

黎平知府也很无奈:“如果贵州遍地是工厂,贵州人口也不会流失这么多。”

“景泰六十三年时,微臣上了奏疏,请求中枢改变排污标准,将投资放在贵州,贵州不想做农业省,想做一个工业省份。”

“可中枢置之不理呀。”

当着朱厚煐的面,他将自己的想法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这是最好的攀龙附凤的机会。

朱厚煐在湖南做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所以呀,各地官员肯定要针对朱厚煐的心思,见人下菜碟呀。

他想见贤臣,那么就安排贤臣给他见见。

只要这位不要随便进入一个城市,一切就都可控,那么就得控制朱厚煐的行程,让他跟着地方的思路走,地方想让他看见什么,他就能看见什么。

在黎平府这几天,朱厚煐待得十分舒服,和黎平知府严嵩交谈甚欢,他决定回到中枢,就向朝廷举荐这位大才。

他很纳闷,老皇帝一向以慧眼识珠而闻名于世,怎么就没将这位大才留在身边呢。

不过也好,被他网罗于手中,未来将是他的臂助。

然而。

就在景泰六十六年除夕当天,传来噩耗,湘阴知县畏罪自杀,死前留有遗书,将所有罪过扛起来。

“殿下,您不必为这等事才烦心。”

严嵩劝慰道:“这种杀人灭口的事,在地方时有发生,并非是了不得的大事。”

朱厚煐也猜出原因了,可这时有发生,难道是说,只要朝廷来查,就会无疾而终吗?

严嵩却郑重地点点头:“下官在地方几年,已经看透了。”

“朝廷看到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截然不同。”

“微臣也上密奏给陛下,奈何陛下迟迟没有回信,上了几次后,微臣这颗心也凉了。”

朱厚煐辩解道:“陛下身体不好,从景泰六十年开始,密奏就转交给废太子了,所以陛下并不知晓。不过,我皇祖父继太子位后,必然大刀阔斧改革,一定会厘清地方,让朝廷看到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一模一样。”

严嵩其实没多大信心。

年轻的严嵩,还没彻底被权力同化,还是个为官清明两袖清风的廉吏。

人会变,同样,权力会腐蚀一个人的。

朱厚煐知道,湘阴事怕是无疾而终了,根本没法查了。

不过,能在黎平府结识严嵩这样的人物,算不虚此行了。

京师也在过年。

朱见漭阔别三十年后,第一次在京师过年。

他还记得,他未出京时,有一年过年,他爹让人画了一副全家福,当时全家人都在,一个不少。

有照相机后,老皇帝每年都会在大场合照一张照片留念。

今年也不例外。

吃饭时,照相师傅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老皇帝身穿兖龙袍,和朱见漭对坐,正值说笑之时。

这个姿势,摆了近一个小时,才拍摄成功。

朱见漭不喜欢拍照,就是因为拍照时间太长,太熬人了。

不过,今年他跟他爹一边说笑一边拍照,还好一点。

“煐儿看到的,就是朕一直想看到的。”

“奈何,朕每次派人去暗访,要么被搪塞回来,要么被人贿赂,回来说话颠三倒四的。”

“这次煐儿看到的好啊,他是有能力继承这个庞大的帝国的。”

“两湖,问题都这么大。”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朱祁钰抬眸问。

“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朱见漭还在和谈妃说笑,说得都是他儿时趣事。

“说说,你想怎么处理?”朱祁钰有点好奇。

朱见漭喝了杯酒,笑着说:“爹,您知道儿子喜欢打什么仗吗?”

“跟你老子说话还卖上关子了!”朱祁钰笑骂他一句,让他少喝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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