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独自来宫觐见。
这皇宫他来了无数多次，只这一次，如隔三秋。
谢昭慵懒的斜靠在龙椅之上，身影如松如竹，曾经二人也是能站在一起的伙伴，但是现在也只能是君民，连臣子都算不上。
楚渊一身黑灰色泛青的布衣，恭敬的走了过去，他跪拜下去，“参见皇上。”
谢昭伸手说请起，然后微笑道：“楚渊，跟爱人团聚在一座茅草屋的感觉如何？”
楚渊笑了笑说道：“陛下，茅草屋也有茅草屋的趣味，你这种大富大贵之人这辈子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谢昭微微挑眉，然后起身走向他，“楚渊，陪朕去御花园转转吧。”
楚渊点头说好，跟着谢昭走了出去，期间目不斜视，态度恭敬无比。
谢昭在莲花池边站定，一双鹰目盯着平静的人工湖泊，上面漂浮着莲蓬。“楚渊，你说时过境迁真是好好笑，十年前，我们还一起站在这里，十年后，却是连并肩的资格都没有了。”
楚渊皱了皱眉，那些富贵的过去是他最不想去想的事情，曾经长安城富贵无双的楚公子恃才傲物，就算是皇子也看不上眼，这也为他们家族后来的覆灭写上了序曲。
如果再来一次....
如果再来一次.....
楚渊是否还会如此选择？
楚渊深呼吸了一口气，态度重新开始恭敬谦卑。“陛下，您位高权重，是草民不配跟您站在一起，您千万不要感伤。”
谢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说：“朕还要谢你当年不娶之恩呢。”
楚渊愣了一瞬，才想明白谢昭说的是什么。“其实当时我只是单纯看不上皇家人而已...年少、轻狂。”
谢昭点评道：“你有这个资本的。”
楚渊嘲讽一笑：“我说两句，陛下您别不高兴，那时候我的确是有这个资本的，我母亲是护国公主，父亲是三朝宰相，祖上三代都是对大明有功的，谁知道呢，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倒卖盐矿我也是最后才知道...唉，小时候仗着家里有权势，自己也长得有三分人样，到处都是追求者，就连先皇看见我，都要恭维我，人慢慢就飘了，当时说要把皇后娘娘许配给我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我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后来发现都是徒劳，没有家庭背景，我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垃圾，可以供人娱乐的垃圾。”
谢昭冷声道：“是啊，过去太久了，你爹是宰相，我爹是太傅，我们都差不多的，但是我母家没有你的显赫，江南的商人总是要低人一头。楚渊，我曾经拿你当兄弟，现在还是想劝你一句，不要跟你的妹妹搞在一起，你如果没有什么软肋我可以让你当个小官，你的背景我自然是会洗清，但是你妹妹跟你一样，容貌太盛，你们两人在一起早晚被旁人发现了都是一个晴天霹雳，”他想了想补充道：“有驳人伦。”
楚渊无所谓的扬了扬下巴，“她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宝物。我们家族的基因太好，不能便宜了别人。就算这辈子只能做一些苦工，我也愿意。”
谢昭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劝也劝过了，有时候爱情真的很难说，遇上了相爱了，那就是结果。
谢昭索性也不劝了，他说道：“你自己决定好就。”
楚渊还是恭敬的跪了下去，“谢陛下。“
谢昭转身离开了。
-
揽月台。
长乐很少住在这边了，这两日是春闺考试，她想要离孩子们近一点，所以住了回来。
谢昭过去了。
他将今日楚渊来的事情跟长乐一说。
长乐嗤笑道：“楚渊还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他跟你说这么多，我觉得也就最后他说他们家族基因太好了，不能便宜了其他人。这句话是真心话，其他话也未必。”
谢昭抱住了长乐，她的身体娇软得好闻，谢昭猛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很沉，很吸引他。“楚渊不用管他了，要记得他还欠你一条命。”
长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不知道有没有用。”
谢昭坚定的说道：“会有用的。”
长乐说道：“下午就是春闺考试结束的时间，晚上让他们回宫里来吃顿饭？挽歌就要跟着黎大师去周游了。”
谢昭点了点头，他本来春闺考试结束后还有应酬的，但是现在长乐让他吃饭他没有一点结束的意思，“好，我陪你们一起。”
长乐笑了笑：“阿昭，孩子们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长乐心底倏然泛起来一阵的酸楚，公孙羽现在还躺在冰冷的石棺里面，没有任何的呼吸。
谢昭看着长乐眼眶红了，着急道：“怎么了？我的小公主，怎么还哭上了。”
长乐捶着谢昭的胸口，情绪在这一刻绝了提，她痛哭道：“过了好久了，真的过了好久了。公孙羽也走了好久了，师尊也是。”
谢昭：“想回去看看吗？”
长乐颓丧的摇了摇头，“回去也是一片死寂，不回去。”
谢昭将人在自己的怀里揽得更紧了。
“我陪着你。”
这句话就重于千斤。
长乐回抱住谢昭。
外面的侍女匆匆跑了进来，焦急道：“皇后娘娘！陛下！不好了，楚渊公子的妹妹在宫门口自杀了！”
长乐的哭声瞬间止住，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跟谢昭对视了一眼，立马说：“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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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
怀着四个月大孩子的少女从宫墙上果断一跃而下，乌黑的头发下面盖着层层叠嶂的猩红血液，粘稠的、污浊的，淌了一地，她到死都捂着自己的肚子。
楚子沫长得极为漂亮，几乎就是楚渊的女版。
乌发胜雪，琥珀色的眼瞳微微放大，空洞洞的像无机质的琉璃。
楚渊跪倒在楚子沫的尸体前痛哭不止，直到谢昭跟长乐过来了，他都没有起身看过一次。
长乐叹了口气：“楚渊，斯人已逝，宫门口不是一个好的地方，让入殓师将你妹妹带走吧。”
楚渊：“不！我要带走子沫，她还有孩子，孩子呢。”
长乐看了一眼说道：“这么小的孩子，跟你妹妹一起死了。”
楚渊从喉咙发出一声沉吟的痛哭，“不！不！不！没有死！他们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