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天边最鲜艳的橙红色还铺满云间时，约拿拿着空空的药剂瓶回到了没有名字的店铺前轻轻敲响了店门。

“吱呀......”

纳森打开了店门，他平凡僵硬的脸上露出了可以说是勉强为笑容的东西。

“进来吧。”

他说着，把小小的约拿让进了店里，沉沉地关上了店门。

约拿站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将剔透干净的药瓶高高举起，举过了头顶，小声开口：

“先生......那个，这个，我不敢留下，是老爷的东西。”

纳森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药瓶——水晶与黄金打造的药剂瓶，对于这些穷人而言确实是相当昂贵的东西，他记得一开始的那个女人就留下了药瓶。

“哦。走吧，我先带你去洗澡。”

他随手拿过那个瓶子，手指触摸到瓶口并没有水渍，显然这些平民连最后一滴药液也没有放过。

大门堵住了黄昏的光，蜡烛照亮了漆黑的门廊。

纳森就沉默着一直将约拿带到一个房间里，这里有个很大的木桶，里面的水正冒着热气，水面上浮动着一些干花的花瓣，一个木台上放着一小块包含着凛冬菊的花香香皂。

“进去吧，洗干净后穿着准备好的衣服，顺着火光走。”

他将约拿推了进去，然后将门关上。

又看了看手里的水晶瓶，手掌中腾起金色的烈焰，不论是点缀的黄金亦或是主体的水晶都化作了液体，最后在甩手中随意凝固在了满是灰尘的肮脏角落。

而房间中，

约拿左右看了看，几盏烛台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冒着热气还飘着花瓣的洗澡水，下意识伸着头嗅了嗅，淡淡的花香味传来。

他吹了吹水面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洗澡水。

他太渴了，小小的孩子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里给父亲服下了药剂，又揣着药剂回到了这里。他离开的时候母亲正在烧水。

‘要是能把水带回去给妈妈，商人老爷们用的水已经比我们的水好吧？’

约拿想着，但还是顺从地脱下了粗糙的麻布衣服——他很瘦，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但比起寻常贵族家的孩子要矮一些，枯黄的稻色长发在遮住了突出的锁骨，向下是微微泛黄的皮肤和隐约可见肋骨的身体——没有毛。

很干净。

他谨慎地下水，热乎乎的洗澡水让他的疲惫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整个人软软地陷在木桶里，只剩下半张脸在外面。

‘好舒服啊......如果爸爸能洗个热水澡......’

他想着，眨巴着那双星空般的眼睛。

不过他又摇了摇头。

‘巫医老爷不让爸爸洗澡......而且烧水需要的柴太多了......’

他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一边泡着澡想着心事，一边下意识在水里向水外吐着泡泡。

只不过所有的举动都极为小心，就连伸出胳膊都很小心地没让水珠溅落到木桶外，只不过依旧有水与蒸汽沾湿了一旁的香皂。

空气中淡淡的凛冬菊香味让约拿探头过去。

小小的人看着眼前小小的香皂，透明的香皂里锁着一朵凛冬菊。

“这个......好像是商人老爷们买的东西，肥皂？”

约拿捧起眼前的香皂，凑到鼻尖嗅了嗅，浓烈的花香钻进鼻腔。

“好香！”

他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一点点甘菊的苦味，毕竟里面混入了很多的东西，林恩要保证不会被误食。

“好苦！我记得这些都是给那些小姐洗手用的？”

他拿着香皂在水中犹豫着站起，拿着香皂轻轻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就像是刷上了白漆的黑墙一样——香皂轻松在手臂上擦出一条白色的线，和周围浅黄色的皮肤颜色都不一样。

“好神奇！”

那双星空般的大眼睛睁地大大的，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皮肤的颜色。

那些浅黄色的，甚至是蜡黄色的，都是些灰尘、泥土和晒痕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约拿不再犹豫，孩童的快乐很简单，像是这样子一点点剥离身上的污迹，变出奶白色的样子恰巧是他这个年龄很喜欢的事！

点点泡沫开始遮蔽住他瘦弱的身体，他无师自通地将香皂打出泡沫在头发中不断抓揉，让原本黏连在一起的枯黄长发变得更加干净。

很纯真，很可爱。

和遥远的裂口平原弥漫起的尘土与腐臭味有着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