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娘聪明，她把我赶出去，让我去拣煤渣，去捡垃圾，我每个月都要交三分钱给家里当住宿费。我也不能去上学，其实我原先根本不知道上学是什么，太忙了，我每天都在垃圾场里转来转去，找能吃的东西，找能换钱的东西。我不识字，但是我认得钱，因为被骗过几回，回家交不出钱挨过好几次打。”姜鱼的声音轻快缓慢，似乎说的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人生一般。

不过归根究底，确实不是，但是这是原主的过往，但她也应该当做是自己的人生，虽然不堪痛苦，但是她觉得不丢人。

丢人的是姜大柱，是杨秀莲，是杨建伟。

她一个受害人有什么可觉得难堪的。

本来以为姜鱼要说点什么特殊经历的熊励津慢慢愣住了。

薛栗的眼眶都是红的。

另外三个男知青都沉默的看着姜鱼。

但是姜鱼却摆摆手，“别那么严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的生活有多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你，恨不恨他们？”熊励津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口。

姜鱼看着熊励津，心里明白他问这话是出于什么想法，她点点头，“恨，怎么能不恨呢！大家都是第一回做人，难道就凭他们是父母，给了我生命，就可以抵消所有对我的伤害吗？不可能的，他们给我的伤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熊励津心口一缩，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不恨继母，因为继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如果他的妈妈还在，肯定也会像继母一样希望丈夫眼里看见的只有自己和儿子，再不会有其他人。

但是他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眼盲心瞎，明明继母不慈，他却觉得那个女人处处妥帖，明明自己被折腾的体弱多病，他却以为是在娘胎里吃了亏，所以养不好，理所应当的将资源倾斜到了继母的儿子身上。

这个男人多可笑啊，他沉浸在继母营造的家庭和睦的假象里，无论如何都弄不醒。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装睡！

他才是稳固这种假象的基石，他才是熊励津所有不幸的开端。

明明都是他的儿子，但是熊爸早就已经将前妻留下的那个，遗忘在了角落里。

熊励津突然也有了勇气，有了说恨的勇气，他就是恨，恨他的父亲，恨他有了娇妻幼子，忘记了前妻和他这个本该拥有幸福人生的儿子。

但是没多久，他又释怀了，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去在意那些不值得的人呢？

从今以后，他也可以和姜鱼一样，轻易的说起不幸的过往，坦然的表示自己的情感，表达他的不满。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是第一回做人，你失败还不允许别人评价吗？

薛栗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塞到姜鱼和熊励津的手里，扯着嘴角勉强的微笑，“吃糖，别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今天是除夕，我们都得高高兴兴的。”

姜鱼接过糖，剥开糖纸，将圆润的糖果塞进嘴里，甜蜜的滋味瞬间散开，“我很高兴啊，就是话赶话，说到了过去的经历而已。所以你们看，我真的没有奇遇，我大概是因为从小没吃饱，所以才会吃那么多亏。”

“也是，你要是从小力气就大，你爹你后娘他们都不够你一个手捶的！”吴爱青也跟着转移话题。

“咱们小姜同志的力气，还真别说，我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这么大力的人。”傅彪也捧场。

几人立马抛却沉重的氛围，换了个轻松的话题继续闲聊。

而熊励津靠着墙，难得的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看看两个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姑娘，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是从未有过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