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掌心的温度还在头顶留存, 虞夏这段时间被李聿摸脑袋的次数不少，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此刻。

他说话时候的滚烫气息拂过耳朵，她听见他说的话，转头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他们能毫不费力地看清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和心跳声。

咚咚咚。

比虞夏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还要响, 还要快。

她隐隐地, 好像明白他在商场那句话的意思了。

“你——”虞夏刚想好要说什么，门外响起杨姨的脚步声, 紧跟着便是杨姨敲门的声音，“夏夏, 小聿，牛奶给你们端上来了。”

虞夏猛地往旁挪动, 拉开自己和李聿之间的距离。

看到她的动作，李聿也不恼。

他从椅子上站起, 应着杨姨的话, “杨姨，夏夏在我房间。”

其实不用他说, 杨姨都知道。

两人学习的时候, 房间门都是敞开的，虞青筠他们根本不会多想什么。三楼是虞夏的地方, 杨姨他们晚上只会在送牛奶和水果时上来一趟, 因而关不关房门，他们都不会被打扰。

接过杨姨送上来的东西，杨姨说自己要去睡觉了, 让他们晚点把杯子放在厨房就好，他们别学习太晚，高中生也要早点休息。

李聿一一应下，看杨姨走后，才转身回房。

“……”

气氛被打断，虞夏接过李聿递来的牛奶，小口小口呷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李聿拉开椅子坐下，把牛奶推至一旁，先喝了口水。

房间莫名安静下来。

半晌，虞夏把牛奶喝完，慢吞吞把目光转到旁边，“你怎么不说话？”

李聿垂眼看着她，表情有一点点微妙。

虞夏隐约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嫌弃，“……李聿。”

李聿：“在。”

听见他的回答，虞夏无言，在书桌下踹了他一下，“你知道我喊你做什么。”

李聿嗯了声，忽而定定盯着她。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虞夏回视着他的直视，心跳如擂鼓。

李聿沉默良久，说她：“明知故问。”

虞夏怔然，明白李聿这句话的意思。

正确来说，她心照不宣他说出口的所有话的意思。但她却往下追问了，而追问的原因，很简单……她想确认，想最终确认，自己是不是在自恋，抑或者自作多情。

思及此，虞夏弱弱地反驳，“我哪有。”

她含糊嘀咕，“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李聿看她摊开的那本习题集，淡淡道，“现在确认了吗？”

虞夏瞥他，“没有。”

她和他较着劲，“你不说我怎么确认？”

听到这话，李聿目光灼灼看了虞夏一会，在虞夏要扛不住时，他笑了，“虞夏。”

虞夏：“什么？”

李聿抬手，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清冷的声线裹挟着淡淡的笑意，“你变聪明了。”

“……”虞夏就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她压制自己那跳动过于疯狂的心脏，没好气瞪他一眼，“我本来就不笨。”

李聿勾唇，附和道，“好，你不笨。”

他伸手，又没忍住地揉了揉她头发，嗓音清沉，有种说不出的愉悦，“那么聪明的虞大小姐，能把刚刚做错的题改了吗？”

“？”

虞夏一懵，“哪里？”

李聿伸手，指着她习题集上的某道几何题，“这道，第二个步骤算错了。”

虞夏：“…………”

把错题改正，虞夏连忙把习题集递给李聿，“你看看其他的，我还有没有做错的。”

她要及时修正过来，免得下次再犯。

李聿接过，把她的习题集扫视一圈，圈出不少错题。

虞夏不笨，她就是在数学部分公式上不会灵活变通，迫使她在很多小问题点上出现错误。也是这样，她数学成绩总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把错误的习题都纠正完，时间已经不早了。

虞夏疯狂打哈欠，李聿于心不忍，劝她回房间睡觉。

虞夏点头答应着，突然想起自己在虞青筠面前许下的豪言壮志，抱着习题集，欲言又止看向身侧的人。

李聿不用看，都知道她在看自己。

他有点儿无奈，正想告诉她，她要确认的答案，虞夏先开了口，“李聿，你为什么选择学文啊？”

“……”

李聿一顿，眼眸里浮现的情绪骤然消失，变得如同往常那般淡，“什么？”

虞夏对上他被赋予浓墨色彩的眉眼，认真道，“你为什么学文？”

怕李聿又拿之前那些借口来搪塞自己，虞夏瞪大双眼，一本正经道，“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很喜欢文科，你明明没有很喜欢，我看得出来的。”

李聿稍顿，有点儿意外她会这么说。

他长长的睫毛往下垂着，在虞夏等待间隙，出其不意道，“那我喜欢什么？”

“？”

虞夏愕然几秒，下意识把手指指向他书桌上摆放的物理书，“物理啊，你喜欢物理，喜欢天文。”

李聿不意外她会发现，会问。

他嗯了声，坦然道，“我是喜欢物理。”

虞夏眨眼，意思明显——那你为什么还要学文？

她观察着李聿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问，“你学文……是因为跟家里人吵架吗？”

李聿无言，瞥她一眼，“喻念之说的？”

连小姨都不叫了，不会是生气了吧？

虞夏胡思乱想，反应慢半拍，“不……不是。”

李聿轻哂，“除了她还能有谁？”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问吗？”虞夏陡然变得硬气，“我不想看你因为和家里人较劲什么的，就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虞夏嘟囔，“虽然说你文科理科都能学得很好，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转去理科班。”

听见她凶自己的话，李聿觉得好笑。

他正要说点什么，虞夏又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种小学生的狠话能不能吓到李聿，可虞夏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在吵架这件事情上，她就是很小学生。

李聿被她的话哽住，丧失语言系统了那么一会。

片刻，他正色道，“不是因为较劲。”

虞夏：“那你是……因为什么？”

李聿坦然，“我知道你们学校在高三的时候还会允许学生由文转理。”

所以，他才在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做了去文科班的决定。

虞夏傻了，“什么意思？你本来就打算……高三的时候转去理科班吗？”

李聿点头。

“那你高二来文科班是……想证明自己学习多厉害？”这不能怪虞夏这样想，因为她觉得李聿这个行为，正常人好像都很难理解。

但李聿学文的理由要真是这个的话，虞夏想，她待会可能会控制不住揍他一圈。

这太欠扁了。

李聿噎住，“不是。”

他没那么幼稚。

虞夏哦了声，一脸期待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李聿抬手摸了下鼻尖，别开脸说，“我只是单纯地想在文科班待一段时间。”

“？”

这个回答，出乎虞夏意料之外。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就这么简单？”

李聿：“嗯。”

他去文科班，一是觉得理科学得有些累了，在转来师大附中之前，李聿多数空闲时间，都在各种竞赛中游走。

他短时间内不想参加任何竞赛，可只要他在理科班，这些就很难避免。不单单是老师会给他压力，他自己也会想要去挑战。

这可能是本身的惯性。

因此，李聿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学一年文科。

学文一方面是放松，另一方面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他母亲的缘故。

李聿母亲是学历史的，他小的时候，经常听她给自己讲历史的美。

奈何那个时候的李聿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最喜欢天文，他只对宇宙感兴趣。每次母亲一提历史，李聿就犯困，就开小差。

到后来，他想听，却再也听不到了。

港城的历史课内容，和北城学的是有些不一样的。

也是这个原因，让李聿选择了学文。

当然这一点，他并不想和虞夏说。

他怕她嫌弃自己矫情。

……

虞夏观察着李聿表情，犹疑道，“你就不怕……你高三再去理科班，成绩会下降？”

李聿抬眼，拽得不行，“不怕。”

这个人真的是过分狂妄了。

虞夏在心里腹诽，可她也知道，李聿说的是实话。他有那个任性的本事。

想到这，虞夏哼哼唧唧地，“张老师要知道你这个想法，绝对要把你喊去办公室骂一顿。”

李聿勾唇，“没事，冯老师会护着我。”

虞夏哽住，白他一眼，“你这样做……好过分，我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

李聿：“真的？”

虞夏：“真的。”

她生气，“这难道就是人和人的差距，我感觉自己会被你气死。”

老天爷不公平。

李聿被她的话逗笑，唇角往里勾了勾，“那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还没想好。”虞夏说。

李聿好脾气地配合她，“行，那你想好了告诉我。”

虞夏哦了声。

无声几秒，虞夏别开和李聿对视的眼瞳，转到漆黑的窗外，“那我……回房间睡觉啦？”

李聿点了下头，“别熬夜。”

虞夏：“不会。”

两人站起，李聿送她到房间门口，在虞夏要进去时，突然喊住她，“虞夏。”

虞夏抱着书本回头，一双澄亮的杏眸暴露在他视野里，“什么？”

李聿敛睫，直勾勾盯着她，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只落下一句：“晚安。”

可即便是这样，虞夏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脸，她眼睫毛像扑棱的翅膀一样，忽闪忽闪着，磕巴道，“晚……晚安。”

-

回到房间，虞夏洗漱完，却没了一丁点儿睡意。

她一会想，李聿高三就不和她在一个班了，好像还挺舍不得的。一会又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毕业，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她好烦。

睡不着，虞夏本想找本漫画书看看。

把房间的灯打开，她一眼看到从李聿房间拿过来的那本书。想到他圈出来的那句话，虞夏拿起书，准备看一看，去了解他喜欢的，向往的东西。

虞夏翻看着，猛地看到一句隔壁说自己不幼稚人写下的话。

没忍住，虞夏拿起手机拍照，发给他：「你改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