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陵愣住了, 他没想到欧阳谦会突然这么问。

迟疑了片刻，苏陵垂了垂眼，微微一笑道：“还好吧, 这些年一直就这么过来了, 后来转学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现在算是熬出头了。”

欧阳谦沉默了两秒，道：“你没有事情隐瞒我吧？”

苏陵顿时哑然失笑，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欧阳谦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从苏陵刚才的反应来看，苏陵其实有很多事情也不知道, 如果他问出来……

搞不好这辈子苏陵都不可能原谅他。

欧阳谦曾经找过催眠师, 用催眠的办法模糊掉了他跟苏陵的那一段回忆, 之后他也控制着自己很少去想那段时间的记忆，几乎就把那段记忆给忘掉了。

而这些天见到苏陵，那些被催眠封存的记忆就宛如潮水一般, 一波接一波涌来。

这样，欧阳谦才逐渐想起——原来还有苏陵这么一个人，曾经在他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想到这, 欧阳谦的眼眶微微红了红, 但他什么也没法回答，只垂了垂眼，低声道：“没什么, 我就在想,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能遇到你。”

苏陵没想到欧阳谦还会说出这么伤春悲秋的话, 一时间有点好笑：“怎么？你不想遇到我？”

欧阳谦立刻反驳道：“当然不是。”

欧阳谦让苏陵十分意外，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低声笑道：“之前刚遇到你，还以为你还记恨我呢，行吧，你不讨厌我就好。”

苏陵这话说的异常轻巧，听在欧阳谦心里，却让他觉得十分难受，他总觉得当年的事，无论如何也应该在苏陵心中占去了很重要的位置。

可现在看来？似乎只是在他心里很重，苏陵的感觉完全就是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欧阳谦正觉得有些无奈，一旁的苏陵忽然打了个喷嚏。

欧阳谦见状，连忙回过神来，皱眉道：“你感冒了吗？”

苏陵摇摇头，迅速伸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发红的鼻头，含糊笑道：“没事，室内空调太高，骤冷骤热，是容易这样。”

欧阳谦闻言，沉默了两秒，就起身道：“我带了一些药过来，你等等。”

说着，他就迅速转身出了门，苏陵想要叫他，都没来得及。

看着半打开的门，苏陵愣了愣，然后心中便生出一股熟悉又让他觉得有些难受的情绪来。

很多事情，苏陵都告诉自己，该忘了，而且……欧阳谦的养父母现在也都去了国外，这么多年都跟欧阳谦没了联系，那些事也都算过去了。

可刚刚欧阳谦那样的态度，却让苏陵又忍不住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来。

然后他的心就一阵阵抽搐。

有些事，不去想还好，一想他就觉得很难受。

明明是欧阳谦不小心暴露了netega身份，最终被开除的却是他，那一顿毒打直接让他病了整整一个月，档案的污点也让他错过了那一年的高考。要不是后来有一个贵人帮他改了身份证上的性别，再重新做了档案录入，估计第二年的高考他也参加不了。

本来苏陵的身体就不好，还没改成身份证之前他几乎整日整夜做恶梦，后来哪怕是改好了，别人让他不要担心，他也总是害怕。

直到上了大学，认识了很多朋友，以及原湛，苏陵那种恐惧感才逐渐消失。

这也是为什么，原湛不告白，苏陵就不敢迈出那一步的真实原因。

他的黑历史太多了，他没办法迈出那一步，如果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无所畏惧的拥抱，他宁愿不去爱。

其实在质问原湛的时候，苏陵也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敢迈出那一步？

最终的结论是，他还是害怕。

苏陵之前也想过，把谢宁这样一个单纯的好孩子撩到手，谢总就能帮他解决掉他身上的一切后顾之忧。

可相处下来，苏陵觉得，还是别害人了吧。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又跟当初害惨他的人有什么区别？

思索纷乱之间，欧阳谦已经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小小的医疗箱。

“我给你做个基础检查吧。”欧阳谦坐在苏陵对面道。

苏陵目光动了动，也不拒绝，就默默坐好。

欧阳谦给苏陵检查的时候非常认真，苏陵看着欧阳谦戴着眼镜和听诊器，认真检测时候的平静表情，他忽然就有点嫉妒欧阳谦。

不过他其实一直都很嫉妒欧阳谦。

同样是被人遗弃，为什么欧阳谦就能找到那样的养父养母？

虽然欧阳谦的养父母对他做的那些事让人觉得无法原谅，但苏陵真的很羡慕那些有人愿意为之无条件偏袒的人，甚至疯狂的觉得那些为了孩子得不得公正待遇就去杀人的父母十分英勇。

这样的父母，这样的亲人，哪怕给他一个也很好。

可事实上，一个都没有。

苏陵知道自己的心理早就出了问题，他一个alpha，悲惨得就像许多缺爱的netega，甚至更可怕。每次他觉得难受，都需要去翻自己微博的评价，然后一点点看粉丝给他的留言，末了就抽一个晚上的烟，第二天起来，一脸憔悴，就像活死人一样。

他在大众面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的万人迷，其实心里早就只剩下一颗空空的黑洞了。

而这会欧阳谦取下听诊器便忍不住皱眉道：“你平时到底有体检吗？”

苏陵被欧阳谦从回忆里拉回来，眼神还有点飘忽，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慵懒温和的表情，默默笑道：“有啊，半年一次。”

欧阳谦眉头皱得更紧：“那你知道你心律不齐吗？”

苏陵微微一怔，解释道：“是有一点，不过那是因为有时候要拍夜戏，然后坐飞机赶通告什么的，我又有点神经衰弱，偶尔还抽烟就——”

“你还抽烟？”欧阳谦顿时就露出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陵沉默了。

欧阳谦看着苏陵这样的表情，忽然就有点心凉。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欧阳谦忍不住道。

苏陵听到欧阳谦这话，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烦躁起来，然后他就冷冷看了欧阳谦一眼道：“你要是单纯为了教训我，就还是早点回去睡吧，我现在没空陪你扯。”

欧阳谦被苏陵这么冰冷的一眼看得有些晃神，最终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就低声道：“你……这些年过的是不是不好？”

苏陵再也忍耐不住，微微吸了一口气，便道：“你出去。”

欧阳谦怔住了。

苏陵这样的态度，其实反而证实了他的问话是对的，欧阳谦心头一紧，正想解释，苏陵就又低吼一声：“出去！”

欧阳谦脸色骤然一窘。

他其实还想解释什么，可看着苏陵这会的表情，欧阳谦觉得自己再解释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沉默了两秒，欧阳谦就默默提起了他的医药箱，转头走了。

苏陵这会身上还气得微微发颤，见到欧阳谦真的走了，他又从心底生出一种悲哀感来。

算了，都走吧，最好全部都走光。

偏生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欧阳谦低低的一声：“抱歉，刚才是我激动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苏陵心头骤然一紧，却没有回话。

而欧阳谦也没有等他的回话，就轻轻一声关上了房门。

有些事，欧阳谦还是希望苏陵自己告诉他，如果苏陵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

而谢宁这天晚上则是睡得很早，因为秦勉居然发短信跟他说，他第二天早上就要到了。

谢宁没办法，只有早早睡了，准备明天去接机。

原湛很是心疼，提出想自己去接，但谢宁很担心这两人会发生什么冲突，质疑自己要去，原湛就只有哄着谢宁，让他先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原湛也没叫助理，就亲自开车载着谢宁去了机场。

天这会还没亮，大路旁的路灯闪烁着黄色的灯火，一排溜过去，谢宁就隔着起了雾气的车窗默默朝外看，时不时还伸手在车窗上画一两道痕迹出来。

原湛见了，忍不住就低声道：“玻璃上有雾气，又冰，别凉到了。”

谢宁顿时嘟囔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豌豆公主吗？”

本来原湛早起，还有点低气压，听到谢宁这话，却忍不住默默笑了。

谢宁这时也忍不住默默回头看了原湛一眼，看到原湛微笑的表情，以及他英俊的侧脸在闪烁的路灯下宛如泛出了微微的光晕，这一秒，谢宁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微妙的暖意和安定感来。

他甚至有些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只不过这个挺好，也只持续了半个小时。

两人到了机场，一进灯火通明的候机大厅，谢宁就被那亮如白昼的灯光给洗去了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温馨。

机场进门口有一家永和，原湛怕谢宁冷，就还忙忙去买了几杯豆浆过来。

这会两人走进接机的地方，原湛就把吸管插在热豆浆里，对谢宁道：“先喝一口，暖一暖，一会接到人了，一起去吃早餐。”

豆浆都送到嘴边了，谢宁真的有点无奈，但还是意思意思，喝了一口。

结果豆浆是滚烫的，谢宁没注意，一下子就烫的直接眼睛都红了。

原湛见了，慌忙就伸手接在谢宁的下巴下道：“烫着了吗？快点吐出来？”

结果话音刚落，原湛就看到谢宁喉头动了动，像是吞下去了。

原湛：……

半晌，谢宁忍着泪花，默默吐出舌头看了一眼，果然，前面一片都红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