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兄？”

天剑门驻地, 偶遇顾姚的年轻弟子稀奇道，“今儿怎么得空过来？

“是郑师弟啊。”顾姚打了个招呼，问，“纪师姐在吗？我找她有点事, 有要事。”

说是这么说, 其实他能有什么要事，无非就是想找纪青帮忙过白莱之殿。

自从发现能组队挑战后, 顾姚是摩拳擦掌誓雪前耻, 接连挑战了好几次，结果败得是一场更比一场惨, 再次被打击到颓废躺床。直到刚刚灵机一动, 想出一个办法。

他自己不行，组的队也不行, 那就组个行的啊！

不得不说, 顾姚虽然跟苏小少爷不对付, 却属实有点默契，想法不谋而合, 都想到了找帮手，也想到了论战力当找天剑门的剑修。

于是顾姚立刻进塔给纪青发了信息，没收到回复。出来秘境使用传讯符, 仍是联系不上。没办法，只好直接到天剑门驻地找人了。

“不巧我今日有事, 也刚从外面回来, 不知纪师姐此时是否在门内。”郑师弟将顾姚带到会客堂, 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放在地上，才道，“顾师兄, 要不你先坐会儿，我去帮你通报。”

“好。”顾姚道过谢，盯着那箱子，“这是什么？”

“哦，这就是我今日在办的事啦。”郑师弟将箱子打开，里面杂七杂八堆放了好些木剑，其中有些剑的式样令顾姚颇为眼熟。

“眼熟就对啦。”郑师弟笑道，“这些木剑都是仿照五行迷城中的武器打造的，这是纪师姐的主意，她认为五行迷城的一些灵剑，式样颇有独到之处，或许能对我们熔炼本命灵剑有所启发，于是便寻到能工巧匠打造了这些木剑，供弟子们参详研究。”

本命灵剑几乎算是剑修的另一半，其熔炼自然也非一蹴而就那么简单。一般来说，本命灵剑初成之时只能算半成品，仅有一个大概的剑形，需要剑修于历练中不断磨合，再根据自身习惯和领悟到的剑招多次熔炼，一点点打造成最适合自己的剑形。

“不愧是纪师姐，什么都能想到修炼上。”顾姚咂舌。

“是啊，那顾师兄你先坐，我去帮你找人。”

郑师弟离开后，顾姚打量着那些木剑，他对什么参详修炼没多大兴趣，但对画出来的武器变成实物这件事颇感新奇，在箱子里一通翻找，“我看看，有没有做我的千影剑呢？”

千影剑暂时没找到，倒先翻出了九节剑。

“这不是纪师姐练的剑吗？”

黄木剑细且长，上刻八道“人”字形纹路，将剑身隔成九节。

“我记得，九节剑是能化鞭的……”

顾姚嘀咕着，双手在剑身摸索，也不知天剑门哪里寻的匠人，实在心灵手巧，竟真的用凡器仿造出了剑、鞭互化的机关。

双手各执剑柄、剑尖，向外一拉，八道纹路裂开，长剑延伸，展成一条嵌着九块剑刃的软鞭。反向回推，长鞭又能收拢变回木剑。

“哗啦啦、哗啦啦……”

长剑、长鞭、长剑、长鞭……顾姚推拉不停，玩得不亦乐乎，结果一时兴奋，忘了这只是用来参详结构的凡人木剑，没注意力道，只听得“咔吧”一声。

木剑的中间一节……断了。

顾姚：“……”

顾姚倒吸了一口凉气，拿着两截断剑的手抖个不停，怎么办，他、他、他把纪师姐的剑弄断了！

作为因离家出走被纪青监管的对象，他可太清楚纪青的性格了，衣服粘了根草都忍不了，何况剑断了？

要把剑粘上吗？可粘上也会留下纹路，纪师姐那么心细一定会发现的！

就在顾姚手足无措之际，门外脚步声传来。

他赶紧将断剑丢回箱子，胡乱埋到最下方，“纪师姐，我、我没碰箱子，哈，我真的没碰……”

“顾师兄？”

“呼，吓我一跳，是郑师弟你啊。”

回来的只有年轻剑修一人。

“顾师兄，你怎么了？脸上那么多汗？”

“没、没什么，有点热，哈哈，这屋太热了……”顾姚眼神闪烁，声音都放轻了，“那个，纪师姐呢？她不在？”

“是啊，她不在，我问了一圈，得知她去擎天秘境了。”郑师弟说，“似乎是受蒋师兄所托，帮一位好友挑战白莱之殿，助他拿下首杀。”

听闻纪青不在，顾姚先是松了口气，待听到后半句，一下子瞪大眼，“什么？你说什么？她帮一个好友拿首杀？还是蒋师兄拜托的？哪个蒋师兄？不要跟我说是我那个蒋师兄。”

“就、就是你们守一宗的蒋师兄啊。”郑师弟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顾师兄，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顾姚简直气炸了，好哇，真是他的好师兄、好师姐，明知他为了挑战首杀茶饭不思，不说帮他出谋划策开解开解吧，反而帮什么“好友”，哪个好友竟比他这个师弟还亲近？

愤怒冲昏了头脑，顾姚将闯祸一事抛之脑后，掏出身份牌传送通天塔，“不帮自家师弟，却帮什么“好友”！哼，我倒要看看，是哪门子的好友！”

“顾师兄，你别急啊！”郑师弟也追进塔里，跟到了顾姚洞府，“事情也许另有其因呢。”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安慰。

“对了，我想到一件事。”他说，“近来六合域有不少邪修作乱，那些邪修狡诈奸猾、实力强大，我们天剑门数次派人围剿都失败了。我修为不够，没参与过任务，但听方师兄讲，‘白莱之殿’里的那棵大白菜的某些身法招式和六合域内出没的邪修似乎颇有相似之处。”

顾姚启动了石屏，选择进入挑战直播。

郑师弟：“所以有没有可能，纪师姐不是在帮外人，而是办正事不方便带你，比如，她在借助挑战参悟对付邪修的……”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

直播一开启就是一声惨叫，以及石屏上部飘过的密密麻麻的箭幕。

【‘嘲讽’成真，这下真成肉虫了！】

【好大一条虫！】

【白菜追虫，也是奇观啊。】

……

“什么玩意儿？又出新暗影怪了？还是虫形的？”

顾姚初时吓了一跳，再定睛细瞧，却哪里有什么新暗影怪，那惨叫声竟是从一个被长鞭捆绑着的华服小人身上发出的。

小人手脚身体捆在一处，被执鞭人提溜着，甩在身后，吊在半空，像个随风飘摆的“肉虫”，引得白菜怪追逐不休。

而与之相对，一身白衣的执鞭人于断垣残壁间翻转腾挪，灵活闪避开各种攻击，身法之轻盈之精妙，令人拍案叫绝。

“顾、顾师兄，那个白衣的，不是纪师姐吗？”

郑师弟擦了擦眼睛，声音震惊，“我是不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纪师姐在用别的道友做诱饵？”

“阵不差灵石？那不是苏以泽那小子吗？”顾姚却在放声大笑。

“好啊，叫你狂妄，倒霉了吧，惨了吧，被当成诱饵了吧！郑师弟你看，众道友形容得多好，他就像一条可怜的肉虫！哈哈，苏以泽啊苏以泽，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不过他笑着笑着，表情却一点点僵硬下去，渐渐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那个郑师弟啊，我刚才似乎听你说，纪师姐在借助白莱之殿的挑战参悟如何对付邪修？”

郑师弟：“是啊，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是他要怎么了！

弄坏木剑的记忆悄然复苏，顾姚双股战战，冷汗直流。

他还笑话什么苏以泽啊，人家再惨也只是惨个化身，而他呢？

若这就是纪师姐悟出的办法，那实战里被丢去做诱饵的可就要变成他了！

*

“沙沙沙、沙沙沙……”

昏暗的大殿里，白菜怪物挪动根系，紧追在白衣小人后头，被迫四处兜圈打转。

它的脚边则时刻跟随着两个黑衣小人，他们挥斧的挥斧，提刀的提刀，抓住一切空档，闷头砍叶切菜，忙碌不停。

而在这互相追逐的乱局中心，一根斜插在地的断柱上，一个蓝衣小人静立柱顶，手捧一面黄铜圆镜，不时调整站位，以使铜镜发出的红光经由怪物反射后打在随风飘动的“诱饵”苏以泽身上，连成一条光链。血色涌动间，白菜怪的血量点点掉落，苏以泽的血条则等量攀升。

战斗正酣，执钓竿的、主力攻击的、为诱饵吊命的，整个小队分工明确，配合无间，一点点消磨着白菜怪物的血条。

全员斗志昂扬，除了“诱饵”一人。

“可恶！可恶！”

苏小少爷气摔了手柄，大骂不止，“该死的剑修，忽然冲过来捆住我，拿我做诱饵，分工这么熟练，一定是早有预谋，串通好了要害老子！”

可恨那塔灵，说什么经判定他这次被捆属于救援而非攻击，不能自主挣脱，任凭如何按动手柄，也只能蠕动来蠕动去，简直更像虫子了。

“师兄，别气别气，看开点，事情总有好的一面。”程景小声劝道，“你不是一直想第一个通过挑战吗？这个战术我感觉挺有用的，你看才多大一会儿，白菜的血条就剩一半了，更妙的是都没人受伤！”

苏以泽：“……”

“我难道不是人吗？”

本来有点被说动的苏以泽怒了，“瞧瞧那些箭幕，说我像可怜虫呢！”

他是想要第一个完成挑战，但要风风光光，不是像现在这样，又被捆又被拽，面子都丢尽了。

都怪那劳什子“嘲讽”技能。

“塔灵、塔灵！你给我出来！”苏小少爷冲着天空大喊，“这什么破技能，怎么才能停了？”

自动客服塔灵：“血量减少三成及以上，‘嘲讽’自会终止。”

这话简直跟没说一样，前有纪青用灵活身法带着他躲避攻击，后有铜镜不停补血，别说减少三成，之前被白菜锤掉的血都快又涨回去了。

可恶啊，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继续丢人吗？

如今才打掉白菜一半的血，接下来还得再丢人一半时间……

嗯？一半？

苏小少爷眼睛渐渐眯起。

没记错的话，那棵大白菜掉血一半就会“狂暴”，这可是绊倒众多队伍的一道坎。

想到此处，苏以泽拣回手柄，嘴角冷笑，有他这个拖后腿的在，他们休想过了这道坎。等那白菜一狂暴，他就趁机挣扎，非拖得他们失败不可。

而一旦挑战失败，退出直播，且看他如何修理这四个胆大包天的。

苏小少爷这边盘算着搞小动作结束丢人一战，殊不知他的好大哥早把他那点小心思预料到了。

五缺一的四人小群中：

【真得管教：三位道友，血条即将减半，白菜要“狂暴”了。】

根据众多队伍摸索出的经验，狂暴瞬间，白菜怪物身形将暴涨两倍，菜叶急速增生，拳头从两个变为六个，届时不用转身就能向四面八方出拳，战力大幅提高。

不过更棘手的还是速度。狂暴之初，大概十息左右的时间里，白菜怪的速度将提升到原有三倍，好多队伍都是这期间因反应不及被乱拳锤死的。

而十息过后，白菜怪物的速度便会降回正常，只略比狂暴前稍快一些。

【真得管教：前十息尤为重要，若能在这段时间保住嘲讽技能，等它速度降回去，咱们就赢定了！】

【真得管教：但我估计某人不会配合，可能还会添乱，三位道友可直接依照“传接”计策行事。】

【青：……好。】

【三板斧：苏道友，真要如此？这计策一出，我们肯定被灵石道友恨死。】

【黑刃：可是灵石道友现在已经恨死咱们了。】

【三板斧：……也是。】

【真得管教：诸位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不用有任何顾忌，该下手就下手，该下脚就下脚，怎么打都是可以的。】

……

【白菜血条要降到一半了！】

【马上狂暴了，这队能过吗？】

【有嘲讽，应该差不多吧。】

【难，说能行的肯定没领略过白菜狂暴时的速度，“青”道友自己跑还差不多，带一个人，身法再灵活也不行的，到时一被追上，几拳下去，嘲讽必然解除。】

【且看嘲讽解除后，他们能撑多久了。】

观战的修真者们都笃定了狂暴一来，嘲讽必会解除，因为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在带人的情况下躲过三倍速追击，除非苏以泽自己有能力跑，但从他之前被白菜锤得团团转的表现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就在众人的不看好中，白菜怪物的血条距完全减半仅差几点，石屏里的化身们也终于有了新动作。

三板斧和黑刃同时抽刀收斧，各自转身往远离白菜的方向跑去；纪青拽着苏以泽转弯加速，几个起落，也拉远了和白菜的距离。

苏以灏是唯一没动的，他仍站在柱顶，让铜镜发出的红光照在怪物身上，以吸走减半前的最后三点血。

“吼！”

“你们这些该死的虫子！品尝来自白菜的愤怒吧！”

一声怒吼，宣告着狂暴正式开始。

数条粗壮根须直直扎进土地，菜叶如施了仙露一般飞速生长，眨眼间那棵白菜的身形便膨大两倍，并长出六只绿色拳头。

“嘲讽”技能犹在，狂暴化的白菜看都没看其他人，直接往苏以泽的方向冲去。

“哈哈哈，就是这样，我看你还能带我躲到哪去！”

眼看白菜气势汹汹而来，六只拳头抡出了残影，苏小少爷不惊反笑，立刻按动手柄，控制化身扭动不停，试图给纪青添乱。

小山般的白菜近了、近了、更近了，近到都能看见菜叶的纹路了。

然而下一秒，苏以泽眼前一花，四周景物都向后倒飞而去。

苏以泽：“诶？发生了什……”

【试炼者“阵不差灵石”被试炼者“青”一记飞甩，因鉴定为队友，血量不变。】

苏以泽：“我、我……”

“我在这儿呢，‘灵石’道友别担心，我三板斧定保你无事。”余昭加速小跑，一个冲刺，接住了金光闪闪的苏小少爷。

那边厢，白菜怪失去目标，一个急停转向，又往这边冲来，眼看就要再次近身。

余昭一挥巨斧，“对不住了，‘灵石’道友，我也是……走你！”

【试炼者“阵不差灵石”被试炼者“三板斧”使用斧面抽飞，因鉴定为队友，血量不变。】

“灵、灵石道友别担心，我会接住你。”早已等在另一角的黑刃扬起刀背，挥了挥，做了一个准备传“球”的动作。

被传来传去的苏以泽：“……”

被耍来耍去的大白菜：“……”

同一时刻，不同阵营的两人竟是感觉到了相同的悲凉。

十息转瞬即逝，白菜怪速度回落，哪怕明白被耍，也没了办法，眼睁睁看着攻击目标落回纪青手里，重回狂暴前的被动局面。

苏以泽也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抖着手，“他、他们竟然、竟然……”

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把他抛来踢去，当他是什么？

程景安：“师兄，看开点，事情总有好的一面。”

“还能有什么好的一面？我脸都丢尽了！”

“脸丢尽了就是好的一面啊！”程景安真诚道，“师兄你想啊，反正你已经丢脸丢到这份上，接下来再怎么着，肯定也不会更差，这难道不算一个好……”

“诶？小苏师兄，你举椅子干什么？你的表情好可怕……”

“哎呦，小苏师兄，你、你别打我啊！”

*

其实苏小少爷没必要这么生气，因为如果他多看一会儿箭幕，可能就会发现，虽然起初大家确实都笑他被击鼓传虫什么的，但随着时间流逝，当战局稳定、胜利在望，不少人都开始为他说话，就连总是跟他别苗头的傲世剑尊也偷偷发匿名箭幕为他伸冤。

——当然顾姚的动机也没那么单纯就是了。

【太不人道！太残忍了！我可怜的“灵石”道友，我最欣赏的道友，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这样对诱饵？不对，一开始就不该有诱饵存在！我反对这种战术！强烈反对！哪怕用来对付邪修也不行！绝对不行！】

【嗯？哪里有邪修？只有一棵邪恶的大白菜吧。】

【灵石道友是挺惨的，明明嘲讽技能是他的，他的贡献最大，反而又是被捆又是被踢。】

【没错，所以要反对这种战术！大家快跟我一起反对！】

【这位道友好激动啊，怎么好像被送做诱饵的是你一样？】

【但这位道友说得有理，绑队友做诱饵，与邪修何异？】

【对啊，而且看起来这白菜也就那么回事，不用这种诱饵战术也是能赢的。】

……

“好像有一部分人不赞成这种战术呢。”

大殿上空，羊小球趴在光屏前，浏览着密集飘过的箭幕，担忧道，“这样的话，咱们那个啥啥天灾的计划会不会失败啊？”

“急什么，还没到终局呢。”陆垣老神在在。

“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