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罗雨微夹起一片毛肚在锅里涮，七上八下, 蘸过调料后美滋滋地送进嘴里，满足地“唔”了一声：“好吃！”

李乐珊看着她大快朵颐，还是有些恍惚：“你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这是一个工作日的晚上, 汪韧又出差了，项老师在学校, 两个好闺蜜就约着一块儿吃顿火锅。

听到李乐珊的问题, 罗雨微张开左手五指, 向她展示无名指上的戒指：“对啊, 都登记了呀。”

见大佛同学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罗雨微又打开手机给她看结婚证的照片：“铛铛铛！好看不？我觉得我俩拍得都很好看。”

李乐珊接过手机细看：“好看, 汪韧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就是……你俩这也太快了点吧？”

她把手机还给罗雨微，“去年八月，在上海，我感觉你俩还不太熟的样子, 这才过了半年，半年啊！你居然就和汪韧登记了, 怎么敢的呀？”

“怎么就不敢了？”罗雨微乐呵呵地说，“我感觉我和汪韧已经认识很久了, 和他在一起特别特别开心。对了，这婚还是我求的呢！我一说他就答应了, 也不用准备什么，就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民政局跑一趟, 花了一个多小时吧，打完收工！”

李乐珊：“……”

“以前会觉得说，结婚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还很麻烦。和沈昀驰在一起时，他老是提到结婚，我每回听见，心里都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一点期待，又有一点怀疑，会不停地问自己，就是这个人了吗？你爱他吗？你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吗？你俩老吵架，还闹过几次分手，以后真的不会离婚吗？你能和他的父母友好相处吗？你已经做好准备和他一起生养小孩了吗？你俩会是一对合格的父母吗？”

罗雨微继续涮着毛肚，又缓缓地摇起头来，“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那些问题的答案有几个都是No，但我也不好说出来。当时就觉得，都谈了这么多年了，再换一个也不见得会比沈昀驰更好，至少他喜欢我是真的，有些毛病只要不犯原则，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可汪韧不一样……”

说到这里，罗雨微会心一笑：“和他在一起，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我所有的答案都是Yes，百分百的Yes。”

李乐珊托着下巴感叹：“听你这么说，我都想结婚了。”

罗雨微笑道：“你和项老师是可以商量起来啦，项老师年纪也不小了，等他六月带完毕业班，这事儿真的可以提上日程哦。”

“说的也是。”李乐珊说，“这个学期他太忙了，压力也很大，等这波学生高考完，他九月重带高一，应该会轻松很多。”

两个女孩继续吃着火锅，李乐珊见罗雨微心情不错，心里便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听到的一些消息告诉她。

罗雨微见她在走神，问：“你怎么了呀？虾滑都煮过头了，快捞出来吃！”

李乐珊捞出虾滑，犹豫过后，还是开了口：“前些天，胖宝来找我私聊，说俞智扬和沈昀驰绝交了，好像是沈昀驰做了些小动作，搞得俞智扬丢了工作，这事儿……还和你有关。”

罗雨微纳闷地抬起头：“我？”

李乐珊：“嗯，听胖宝的意思，俞智扬的上司……就是汪韧。”

罗雨微一惊：“啊？！”

这件事，汪韧没有告诉过她，因为他们已经说开了，坦诚地沟通过心底的想法，罗雨微就没去深究沈昀驰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现在终于破案，俞智扬也是A大学生，估计就是消息的来源。

这么看来，小竹、胖宝、墩墩那些人全都知道了，那李乐珊呢？

罗雨微私心里不想让李乐珊知道汪韧的秘密，有些不安地问：“胖宝没说别的吧？”

李乐珊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罗雨微心说不妙，果然，李乐珊问：“那回，你和汪韧就是因为这件事吵架的，对吗？”

她还是知道了……她到底知道多少？

罗雨微有一瞬的窒息感，李乐珊是她最好的朋友，而汪韧是她的爱人，爱人隐瞒许久的生理缺陷被最好的朋友知道了，这个认知让她脑袋发懵，随即想到的是，李乐珊说出去了吗？项老师知道吗？李乐珊的父母知道吗？她们的共同好友知道吗？

罗雨微怪自己没有得到汪韧的真传，一时间情绪失控，火气忍不住地往外冒：“胖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自己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来和你说？明明知道你和我关系好，非得把事舞到我面前才满意？我真的会阴谋论哎！会觉得是沈昀驰让他这么做的！他想干什么？挑拨不了我和汪韧的关系，就来挑拨我和你的关系吗？”

李乐珊忙说：“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我其实也觉得胖宝是得了沈昀驰的授意才来找我的。对不起，雨微，我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些事，我当时都懵掉了，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连项小园都不会告诉。我现在就是很担心你，他说的那些……汪韧的事，是真的吗？”

“那全是谣言！”罗雨微不想过多地解释，“大佛，你相信我，汪韧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是无辜的！被人在背地里这么议论，你觉得合适吗？”

李乐珊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这其实是你们俩的事，我本来就不该过问。他没问题就好，我就是……怕你会受委屈。”

罗雨微冷静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算了，不说了，你也不用和我道歉，我没怪你，你记得帮汪韧保密就行。不是我说，你那些个高中同学，我真的是相当得无语，他们是不用上班的吗？真是闲出屁了！”

“对不起啦。”李乐珊很不好意思，“我听小竹说，他们那个群已经解散了，沈昀驰的婚礼突然取消，又和俞智扬闹掰，他不仅退了群，还把小竹他们都拉黑了，好友里可能只留下了一个胖宝。”

沈昀驰为什么会取消婚礼？罗雨微也很疑惑，问：“他取消婚礼，应该和我没关系吧？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不知道，应该和你无关。”李乐珊说，“听说是女方取消的，在婚礼前一个多礼拜的时候。沈昀驰家损失了不少钱，现在还在和女方扯皮呢。”

罗雨微：“……”

吃完火锅，两个女孩各自开车离开，罗雨微没去启悦府，把车开到公寓楼，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她一下子还不想回家，干脆走了出来，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

冬季还未过去，天气依旧寒冷，罗雨微穿着浅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绕着羊绒围巾，双手插兜，在路上慢悠悠地走。

行人们与她擦肩而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罗雨微在路边驻足，默默地观察着那些人。

芸芸众生，外在，有着不一样的身高体型，肤色、脸型、五官各不相同，发量不等，气质各异。

内在，人们有着不一样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和受教育水平，也有着不一样的性格脾气、兴趣爱好和情感经历。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地存在于这个世界，有着按部就班或独辟蹊径的成长轨迹，也有着自己的社交圈。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美的，会被所有人喜爱。

罗雨微刚才就很想问问李乐珊，汪韧千好万好，为什么，只是因为少了一个蛋蛋，也许会影响X功能，李乐珊就担心她会受委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少了一条输卵管，若是公之于众，也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别人也会担心汪韧受委屈？

那真的是两个很严重的、见不得人的缺陷吗？会引人非议，还会抵消掉他们身上所有的优点？

罗雨微想起之前的一个夜晚，汪韧和她聊起过这个话题，是在他见过赵醒归以后。

那天晚上，他们刚结束一场欢爱，相拥在被窝里，汪韧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赵醒归，说：“我的毛病看不出来，并且不影响生活，只要我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即使如此，当这件事被公开，我还是遭遇了长时间的困扰。而赵总的不便是一目了然的，见到他的人都会知道他的腿有问题，比如我，在见过他以后，心里就会好奇，忍不住来问你，他为什么会坐轮椅？”

“你告诉我，他十六岁时受了伤，往后的一辈子都要靠轮椅生活，我心里就很难过，为他感到可惜，然后又开始反省。我为什么会对他坐轮椅这件事产生好奇？为什么要来向你打听？我和他都不怎么认识，如果被他知道，我私底下找你打听他的情况，他是不是也会很不高兴？”

“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让我想明白一个道理，脑子长在别人脖子上，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没法去左右他们的想法，也管不住他们的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或许，‘谁谁大学里有个男的少了个蛋’早就成了别人聊天时的一桩奇闻轶事。”

“因为我的缺陷是隐藏着的，你看不出来，所以，我才自作聪明地想瞒你一辈子。现在我知道了，我的想法是错的，真正相爱的人，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原因而放弃对方，比如赵总和Zoe，赵总想瞒也瞒不住，但他照样收获了一份美满的感情。”

“意外和疾病，谁都无法预料，雨微，和别人相比，咱俩可能算是两个倒霉蛋，但和赵总相比，我又觉得我可太幸运了。我想，我们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吧，不用太在意别人的一些想法。他们并不了解我们，我们也无需向他们证明什么，为了我们自己的人生，我和你全力以赴，不留遗憾，就行了。”

……

寒风中，罗雨微想起汪韧说的那些话，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释怀了，不再纠结李乐珊带来的那些消息，不再因为李乐珊知道了汪韧的秘密而有一种羞耻感。

不管那是不是沈昀驰的主意，也不管沈昀驰的动机是什么，这一切都影响不了她和李乐珊的感情，更影响不了她和汪韧的感情。

罗雨微走去那家炒货店，买了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刚拿到手里，微信上就跳出了汪韧的视频请求，她接通视频，便看见男人微笑着的脸庞，像是在酒店房间。

汪韧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裹着浴袍，问：“老婆，你在哪儿呢？还没回家呀？”

“在家楼下了，刚买了一袋栗子。”罗雨微往回走，把纸袋拿给他看，“你今天不是要请客户吃饭吗？结束得还挺早啊。”

“嗯，主要是没喝酒，就吃得比较快。”汪韧说，“这边的客户特别能喝，真要喝起来，我必定喝趴下。我就和他们说我最近在备孕，真的不能喝酒，请他们体谅一下，几个主任还挺好说话的，纷纷向我传授经验，有一个还真是生//殖中心的一把手，拉着我讲了一晚上。”

罗雨微笑问：“学到什么知识了？”

“呃，最真实的感想就是……”汪韧说，“不想让你做试管，太遭罪了。”

罗雨微叹气：“婚宴都没摆呢，你想的也太远了吧？”

汪韧正色道：“我说真的，真不想走到那一步，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肯定是要么领养，要么丁克，不想让你去遭罪。”

罗雨微不满：“你怎么就没想过咱俩能自然怀上一个呢？会不会太悲观了点？汪先生。”

汪韧瘪着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这方面我还真是没底，这不是由我们的意志说了算的呀。”

罗雨微说：“可人家Zoe都能自然受孕！”

“嗯？”汪韧一愣，“他们不是做的试管？”

“不是呀。”罗雨微都要拍脑门了，“老公，拜托你自信一点！主任有没有告诉你，心理状态、情绪起伏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我就很自信，觉得咱俩能行，试都没试过，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