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那边, 王夫人早已得了耳报。
知晓在外书房伺候贾政的几个小厮,都挨了打,受了罚, 墨儿还被撵出府去, 连累他老子娘都被“连坐”卸了差事。
周瑞家的慌慌张张站在王夫人身前,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六神无主。
墨儿盗信,是她居中联络的。
墨儿已经被打,被撵,她呢?
身为王夫人的陪房,她和丈夫周瑞的日子过得惬意——
周瑞管着府里春秋两季的租子,闲时还带着小爷们出门子。①
她则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
夫妻俩都是一等一的体面人, 日子过的比荣宁街上住着的庶支主子们还舒坦。
真要被揪了错处, 撵了出去,天塌地陷啊!
就是不撵她,只打她一顿板子, 几十年的老脸也要丢尽的。
周瑞家的指望王夫人保她。
王夫人则问她:“环哥儿在老爷书房里做甚?”
“不晓得!那几个挨了打的小厮嘴巴严得像海蚌, 怎么撬都撬不开,环哥儿不像宝玉那么怕老爷,成日里往老爷书房里钻, 今儿不晓得又去干什么,我估摸着没好话!他跟他姨娘一根肚肠儿, 逮住机会就给咱们这边下蛆……”
正说着话,凤姐急风快火地走进来。
说贾琏刚去了梦坡斋,被老爷一顿数落撵了出来。
“……老爷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死活不让留薛家在府里,不让动梨香院!环哥儿也在那儿, 口气比老爷还大,立逼着让撵人!”
凤姐满脸火星子,恨不得把贾寰拖过来暴打一顿泄愤。
王夫人倒是淡定,知晓墨儿挨打的那一刻,她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凤姐见状,也回过神来,压低嗓门询问王夫人——
“老爷是为着薛家打死了人命,怕受牵连?那贾雨村都帮着料理妥当了,案子都结了,还能再翻出筋斗来?”
王夫人不则声,踌躇着该如何跟自家妹子开口。
直眉楞眼地去撵人出府,颜面上怎么过得去?
便是下人们知道了,该如何看她这个当家太太?
……
荣庆堂。
贾母听了凤姐一番添油加醋的埋怨话,心中疑惑。
让人喊了贾政进来,当面细细问过儿子一番,大不以为然——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一桩官司,且已了结了的,有甚么要紧?若依我说,别为了一点子琐事,坏了亲戚间的情分……”
贾政不待贾母说完,噗通跪倒,眼中滴下泪来:
“母亲说得固然有理,可我贾家世受皇恩,于国法上不敢逾越半分!这人命关天,岂是说了结就能了结的?京城又是天子脚下,从来只闻惹祸逃出京都的,未闻惹祸后进京避难的,薛家母子昏聩无知,做出这等颠倒之事,反让我贾家为难!”
贾母讪讪。
凤姐也蓇葖嘴不吱声了。
“逃犯”历来喜去天高皇帝远的荒僻之地,皇城根下绝非避祸的好所在。
薛家这般,打得就是无赖主意。
贾政一边淌眼抹泪,一边对着贾母陈情诉苦——
“此事在京中已经传开,环儿在昭文馆时便已有耳闻,再瞒不住人的,那个帮薛家了结官司的贾雨村,又是孩儿年前荐上去的,此獠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应天知府,正当为国效忠,却为着一己之利徇私,已经置孩儿于不堪境地,若不当机立断,日后真闹了出来,贾家必受牵连!
贾政说罢,捶地痛悔。
贾母无奈道:“既如此,你且斟酌着办罢,我也乏了。”
……
荣庆堂上,不欢而散。
薛姨妈尚且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