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春儿(1 / 2)

刘旺在浴室洗澡,孙大娘在楼上看电视,暂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宗继好一会没听见齐重焰打嗝,欣喜地看向他:“你打嗝好了吗?”

“好了。”齐重焰胃里舒服许多,夜晚的风寒凉,他帮宗继拢了一下衣领。

村里的烟花放完一波,天空恢复平静。宗继想起家里还剩有几根冲天炮,去里屋抱了出来。

“要试试吗?”宗继分了一根给齐重焰,教他拿好用打火机点燃引线。

“嘭!”手上传来反震力,被点燃的火药冲出炮筒拖着一个小尾巴上升至数米高的空中,然后炸出一朵五光十色的花。

冲天炮的效果比不得落地燃放的烟花,但两者各有各的乐趣,买的人都不少。

最后几根冲天炮燃放完毕,细小的肉眼不太可见的灰尘落了两人一身,空气中弥漫着燃烧过后的火药味。

刘旺用完浴室,宗继和齐重焰从院子里上来,先后拿了衣服去洗澡。

齐重焰的头发没擦干,水珠半落不落,宗继找了吹风给它。

伴随着嗡嗡声,湿润的头发在热气中逐渐变干。

“柜子里有多的被子,在最左边一格,你晚上要是觉得冷就再拿一床盖上。”

家里的被子是孙大娘买的,无一不是花团锦簇,齐重焰坐在床沿,身后便是铺开的牡丹花被,极不搭配的感觉让宗继憋不住笑了。

他有什么好笑的呢,自己床上不也是一样鲜艳的被子。

旁边客厅里,孙大娘一边看电视一边跟刘旺说话。

“去年你宗奶奶新丧,虽然她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但对我们一直很照顾,我心里早把她当亲人了,所以过年我也没走亲戚,今年你舅给我打电话说你表弟结婚,让我们回去喝喜酒。这事我跟你讲过了,也应承了我们要过去。小继那怎么办?”

让她丢下小继自己和刘旺回去喝喜酒,孙大娘可做不出来。

刘旺却不想让宗继去掺和,酒宴上人多事多的,保不齐出什么状况,他想了想道:“不是有齐导在吗,反正明天我们去吃个午饭就回来了,最多大半天的功夫。”

为防他妈提出什么带两人一块去喝喜酒的想法,刘旺思索着把齐重焰的身份也跟孙大娘讲了讲,与其带他们去喝喜酒,不如就让两人自己在家玩一玩。

“小齐这么厉害呀?”孙大娘没看过齐重焰拍的电影,但不妨碍她夸赞,“行,那你等会去跟他们说一声。”

快十点,孙大娘关了电视,刘旺本就是陪她,眼神没往电视上放过。孙大娘下楼睡觉,刘旺也回卧室去了。

因为客厅和卧室就隔了一堵墙,宗继和齐重焰单纯地聊着天,没做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刘旺进来的时候齐重焰正在问宗继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去吧。”刘旺替宗继做决定,“正好明天我跟我妈要舅家吃结婚酒,你们去湘南看看电影,再玩一圈,下午我们也就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二人世界机会让宗继和齐重焰都很开心,不过两个都没明显表现出来。

刘旺舅家几年前搬去市里住了,为了赶上酒宴,早上八点多孙大娘就开着三轮带刘旺出发了,锅里给还没起床的两人留了煮好的汤圆。

听着三轮车离开的动静,宗继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哒哒哒溜进了齐重焰的房间里。

盖着牡丹花被的男人闭着眼,呼吸悠长,许是看习惯了,宗继觉着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违和。

齐重焰睡得很沉,宗继不想把他叫醒,看了一会转身欲走,他饿了,要吃甜甜的汤圆。

“去哪?”装睡的男人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他的小臂,被子里跑出一股热气。

宗继被齐重焰拽趴在他身上,中间隔着厚厚的被子。

“你什么时候醒的?”宗继调整好姿势,和齐重焰脸对着脸。

“你进来的时候。”齐重焰放在被子外的手搭在宗继腰上,感受到外面的温度,他掀开半边被子将身上的人裹住。

孙大娘的被子够大,下面盖一个上面裹一个竟没有漏风。

“想不想再躺会?”齐重焰用鼻尖去碰宗继的鼻尖,眼里倒映着少年的笑脸。

被温暖的被子裹住,宗继觉得再躺一会似乎也不是不行。

齐重焰松开手,让宗继从他身上往里滚,他则挪到刚才被子掀开的地方,将温暖的被窝让给宗继。

“你好暖和。”明明盖的被子都差不多,齐重焰的被窝却比宗继的要温暖。

齐重焰将他揽得更紧,亲亲他的侧脸,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他对宗继丝毫不设防,从宗继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宗继乖乖偏头,齐重焰跟着侧过身:“我们买几点的电影比较合适?”

APP上显示最近的电影院在湘南,齐重焰不确定从这里出发到电影院需要多久的时间。

原来他在买电影票,宗继翻转过来,侧趴在他怀里:“有几点的?”

看什么电影不用商量,除了《夜色》没有第二想法。

齐重焰点开页面,上午场赶不上了,只有看下午场的。

宗继看了下午的场次,有一场两点的还比较合适,结果点进去一看,仅剩的几张票全是单在各个角落的,再换一场,已售罄。

“看来《夜色》很受大家喜欢。”这个情况让两人都有些意外,不过是好的意外,《夜色》成绩越好对宗继越有利。

齐重焰安装了专业的票房数据实时查询软件,《夜色》首日票房3.8亿,今日票房截止目前是3.5亿,距离今日结算还有近十六个小时。

“哇。”宗继抓着齐重焰的手惊呼出声,《盛开》的总票房都没破亿呢,《夜色》首日就差不多是它的五倍了。

齐重焰换了明天的日期,同样的时间段还有合适的余票:“要明天去看吗?”

明天看就要加上刘旺和孙大娘,宗继摸出被窝里的手机。他刚才捏着手机来的齐重焰房间,被齐重焰一拽,手机掉了进去。

“我问问旺哥他们。”宗继拨通刘旺的电话,给齐重焰比了个嘘的手势。

“喂,旺哥。我跟齐哥准备明天再去看电影,今天没有合适的票了,你跟大娘要去吗,去的话我一起买票?”

刘旺当然要去,宗继拍的电影他一部都不要错过。

宗继挂了电话,听到刘旺回答的齐重焰已买好了票。

“再叫一声。”齐重焰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宗继,看得少年红晕爬上脸颊,他往齐重焰怀里缩了缩,喃喃出声:“齐哥。”

齐重焰忍不住把他从怀里捉出来亲他:“春儿。”

宗继心神大震,挣扎着分开两人交缠的唇齿:“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春儿?”

“你去年生日的那天不是正好是立春吗?”缘分实在是一样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齐重焰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唤出了宗继的小名,但既然是小名,为何刘旺和孙大娘都不是这么叫他的?

齐重焰疑惑,宗继眼里却蒙上了一层雾气:“奶奶在的时候也是叫我春儿的。”

感动与对宗奶奶的思念让宗继落下泪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渗进枕头里。齐重焰挨得近,感受到一片濡湿。

“春儿。”齐重焰唤着宗继,去亲吻宗继的眼泪,“别哭了,我心疼。”

齐重焰的心宛如揪成了一团,少年的眼泪和低声的泣音让他心疼到呼吸发紧。

宗继哭得更厉害了,似乎所有的不安、惊惶、孤单、难过,全部在这场哭泣中发泄了出来。

齐重焰把他抱在怀里,任由宗继的泪水沾湿他胸前的衣襟。

他不停地安抚着少年,大手顺着他的后背。

宗继渐渐停止哭泣,他的声音微哑:“我是被奶奶捡回来的。”

宗继从不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他谨慎、小心不过是少年人初入陌生环境的自我保护。他向齐重焰诉说着自己的身世、成长,以及在他生命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的宗奶奶。

那是一个非常慈祥善良的老人,她用尽全力呵护着宗继,让他成为一个同样善良的人。

齐重焰静静地听着少年的讲述,脑海中勾勒出他儿时的模样。

在少年讲到老人去世时,齐重焰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心:“有我呢,现在有我在。”

宗继眷念地抱紧齐重焰,在心里说了个无数个谢谢。

哭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怀里人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少年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睡着了,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摆,似乎害怕被抛弃的幼崽。齐重焰凝望着他的睡颜,心情既沉重又踏实。

他放下手机,拥着宗继也睡了过去,等两人真正起床时锅里的汤圆都凉了,宗继打开电磁炉煮了两分钟,待冒出热气后用碗盛出来。

孙大娘包的汤圆一个有乒乓球那么大,宗继最多能吃八个。但糯米吃多了容易烧心,宗继一般吃的是六个。

锅里一共有十二个汤圆和两个荷包蛋,孙大娘比着宗继的食量给齐重焰煮的。

吃完汤圆,齐重焰帮着宗继收拾好厨房,拢共两个碗,洗碗池里挤了四只手。

因为哭过,宗继的眼睛有点肿,齐重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少年掉一滴眼泪。

“我带你去见个人啊。”

既然看不成电影,剩下的时间就变得十分充足起来。宗继主动牵住齐重焰的手,踏过青石板,经年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

齐重焰昨晚便注意到了这个老旧的院子,他以为是哪户搬走了的人家的,却没想到原来是宗继的家。待看到墙上老人的黑白遗像,齐重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宗继握紧齐重焰的手:“这就是我奶奶。”

“奶奶,这是我男朋友,齐重焰。”

相框中的老人微笑着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好似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奶奶好,我是齐重焰。”齐重焰对着遗像鞠了一躬,“我会照顾好宗继的。”

老屋里还保留着许多之前的摆设,齐重焰在宗继的房间看到满墙的奖状,湘市雨季潮湿,奖状上有斑驳的痕迹。

宗继领着齐重焰在老屋转了一圈,给他讲了些小时候的事。

等刘旺回来他不好带齐重焰过来,所以借着今天的机会,让两人见一见。

“春儿,拍完《还佛》,你回学校继续念书好吗?”齐重焰抚上少年微僵的肩,“奶奶肯定也很希望看到你考上大学。”

宗奶奶在的时候,每次宗继捧回奖状,老人都会仔细给他贴在墙上,并念叨上一句让宗继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好大学的话。

“我们春儿是要当大学生的。”

老人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宗继沉默半晌,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齐重焰脸上浮起笑意,牵起他的手:“奶奶的坟埋在哪里了,我想去给她上柱香。”

于是宗继去隔壁拿了香烛钱纸和鞭炮,锁上两边的大门,带齐重焰去宗奶奶坟前祭拜。

昨天刚来过,宗继点燃蜡烛和香,将钱纸撕成长条抖散。宗继扫干净拜台上的灰,捧着香双膝跪地,旁边的齐重焰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和他一起磕头。

宗继把香插进泥里,偏头看向齐重焰,男人上完香,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奶奶,谢谢你把春儿送到我身边。”

齐重焰曲腿站起来,拉了宗继一把,少年弯腰替他拍干净膝盖处的灰。

卷状的鞭炮拆成长条,宗继让齐重焰往前走一点,找到引线用打火机点燃,接着快步跑向他。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少年背着火光与烟雾迎面奔来,齐重焰张开手,将他接了个满怀。

宗继左右环顾,没有见到其他人,放纵自己在齐重焰的怀里多待了一会,鞭炮声停止才与他分开。

村里几户有住人的老房子顶上飘着炊烟,马上该吃午饭了,难怪外面没什么人。

冰箱里有不少剩菜,宗继捡了几样热了,和齐重焰简单吃了一顿。

吃完饭,宗继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前突然想起什么,把齐重焰的衣服挑出来,从里面抖落出一条内裤。

他把黑色的四角内裤放进小盆里:“齐哥,你的衣服能直接机洗吗?”

“能。”齐重焰在厨房洗碗,甩着手上的水走过来,看见宗继身后熟悉的黑色物品。

宗继按下启动键,齐重焰从他身边走过,端起小盆:“有肥皂吗?”

“有。”宗继把肥皂拿给他,发现他洗内裤的动作很熟练。

下午三点多,孙大娘开着三轮车回来了,发现门是锁着的。

“小继跟小齐还在爬山吗?”她掏钥匙打开门,刘旺把喜宴的回礼提进屋:“我给小继打个电话问问。”

“以前这片都是种了地的,我还上来给大娘背过红薯,后来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老一辈的也做不动了,这片地就荒了。”宗继站在山顶指着对面的山坡给齐重焰说道,偌大的山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山风吹干脸上爬山产生的汗。

这座山的山顶又是另一座山的半山腰,再上面宗继也去过。刘旺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宗继正打算在往上爬一段。

不过听刘旺说他们回来了,宗继停下前进的脚步,和齐重焰打道回府。

下山的耗时比上山短,几乎是一路小跑,宗继就到了山脚。

“去爬了哪座山?”孙大娘洗了苹果切开,两人一人一半,又把喜糖抓出来让他们吃。

“去的半坡,其他的草长满了,不好上去。”半坡是坡的名字,中午吃完饭出了太阳,爬山的时候宗继和齐重焰脱了大衣,被齐重焰单手拿着,宗继放下相机,接过苹果嘎巴咬了一大口。

刘旺上楼拿充电器,路过阳台,一眼看到了那条大得格格不入的黑色内裤,他低头,深深地羡慕了。

如果说开头的交流让刘旺暂时放松了警惕,那么齐重焰主动买四连座电影票就更进一步削弱了刘旺对他与宗继关系的怀疑。

两人的关系着实太像好朋友而非情侣了,刘旺摇摇头,他不能因为自己去把别人想得跟他一样。

四个座位,从左到右分别是孙大娘、刘旺、宗继、齐重焰,为了避免被观众认出来,宗继几乎是被三人掩护着进的观影厅。

“小继这部电影比上一部好,人坐满了。”孙大娘评判电影的标准仍然是看观影厅人齐不齐,这也是最浅显最大众化的判断电影好坏的方法。

齐重焰进来时给宗继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让他拿着挡脸。

这是宗继第二次看成片,由于参与了拍摄又曾看过,所以他分了小部分注意力去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齐重焰没想过他会有来电影院看方导电影的一天。

他与方导的矛盾由来已久,并不是单纯的竞争原因,主要怪齐重焰当时的臭脾气,不懂得什么叫委婉,把方导的一部电影批得一无是处。但他也没当着媒体的面说,是被人私底下传到方导耳朵里的,从此两人再碰面,方导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后来齐重焰的地位越来越高,说的话分量越来越重,不正是侧面衬托得方导那部电影越发不堪么,由此矛盾日益加深。

其实那部电影齐重焰反思过他是太过贬低了,可他又拉不下脸道歉,更不可能主动缓和两人的关系,简直无解。

“哎哟,这电影我看不得了看不得了。”当画面出现高升死亡时,孙大娘流着泪别过头不敢看,伤心得不行,即便刘旺一直安慰她这是演戏,也没有丝毫作用。

他一个大男人都眼泪花花的,咋能安慰到孙大娘?

宗继看向左边,右手却被齐重焰紧紧抓住,他猛地转过去,齐重焰眼角竟也有一点红。

没办法,宗继只能一手抱着爆米花,一手反握住齐重焰。

电影结束,他顿感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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