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京城报仇第四十天(1 / 2)

树影摇曳,热风拂面。京城的盛夏气势汹汹而来。

这是应家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再过几天便是小暑节气。算算日子,义父过世满了半年。

义母撑着病体起身,天蒙蒙亮时雇了辆车,专程去城南鱼市寻来两条本地不常见的鲥鱼,养在院子水缸里。

“咱们老家靠近汉水,这种鱼多的是,都是江边人家桌上寻常吃用的。谁知在京城卖得这般贵价。”

义母絮絮地念叨着,“两条花去五百文!还好家里最近手头松。要还是年头在铜锣巷那阵子的光景,想烹条乡下常吃的鱼都买不起。”

应小满站在水缸边,伸手搅了搅清水。里头新养的两条鲥鱼摇头摆尾,清水搅动起圈圈波纹。

阿织兴致勃勃地也伸手往水缸里搅,鲥鱼上来追逐小小的手指,她惊呼着缩手,“鱼咬我!”

应小满没忍住笑了下,捏了捏阿织的手指头,把卖家附送的一包鱼食塞给小手里,教她少少地洒一点进水缸。

义母还在念叨着,“你爹去年腊月里走的,算算日子满半年了。虽说讲规矩的人家说什么‘守孝三年’,咱们又不是念书人家,平民小户的,替你爹披麻戴孝半年足够了。好好个花朵儿似的小娘子,整天穿一身白素衣裳,今年生辰也没过,你爹在地下都不安生。”

“伢儿,家里既然不缺钱花用,这两天寻个日头不晒的日子,咱们去临近布庄铺子选几l尺好绸缎料子回来,给你和幺儿各自做身鲜亮的绸缎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给你地下的爹看看。”

“哎。”应小满答应下,戴起斗笠,抱起阿织,推着小轱辘车,跟义母招呼出门。

“最近铺子赚了许多,今天我还是早点回来。”

她最近回家都早。因为肉铺子每天准备的二十斤鲜肉卖得快。

为什么卖得快,因为有个大主顾每天早晨定点光顾,一买就是十斤。

踩着晨光即将走到肉铺子门面,阿织远远地招呼,“隋家哥哥!”

隋淼在远处抱拳行礼,转头疾奔而去。

等肉铺子门面开张,肋排肉在铁钩子上挂好,长杆挑出红纸招牌,每天定点光顾的大主顾已经排在头一个,熟悉的清润嗓音说,“买十斤肉。”

应小满从钩子上卸下一块羊肋排,甩在新买的砧板上,头也不抬地剁肉。

笃笃笃的声响里,晏七郎轻声缓语和她聊天。

“昨晚登门拜访,叫阿织小丫头带的两句话,她带到了几l分?”

应小满没吭声,心里想,头一句约“桥底下”,和水底龙王喝茶么?第二句“摸摸鸡鱼”,更不知所云。

刀声一顿,趁着翻拣肉块的功夫,她没忍住说,“别找小丫头带话。四岁说不了长句,传得乱七八糟。”

说话中途始终未抬头,但并不妨碍晏七郎冲她微笑。

“托小丫头带的第一句,‘茶肆’两字总带到了罢?洞明桥

边,你相熟的那家韩兴居,昨日我遣人问过了门店时辰。等你这边收摊,不论下午去,傍晚、入夜后,韩兴居都开门,看你几l时得空。()”

应小满还是没吭声。笃笃笃的剁肉声又响起。

晏七郎想了想,又道,昨日托小丫头说的第二句,无外乎‘慎重行事’四字。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多说。详情还是要去茶肆里当面谈——()”

刀声一停,十斤上好羊肋排肉细切好,外带八两精里脊肉。应小满抬手收钱。

今天的对话到此为止,晏七郎闭了嘴。

照常掏出一张两贯纸交子,递送过去。

应小满伸手接了钱,视线依旧不看他,直接把纸交子扔进竹篮里,喊,“下一位。”

——

这天还是早早地卖完收摊,把阿织送回家,服侍老娘吃完药,天还未到晌午。她直接从巷子的另一头出去,沿街绕了个大弯。

路边一名牵马闲站着的窄袖劲装汉子见她走近,远远地揭下斗笠。

擦肩走过时,应小满把斗笠往上抬三寸,两边视线一碰,那汉子低声说,“沿街往前直走。三百步外,二郎在徐家当铺里等候小娘子。”

三百步外,沿街大小铺子旌旗飘扬。应小满停在“徐家当铺”的黑底金字气派匾额边,警惕地打量周围片刻,走进当铺里。

瞧着眼熟的招摇身影在当铺里立着。

雁二郎今天换了身绯色提花窄袖袍子,腰带扎得格外紧,刻意显摆地扎出一截窄蜂腰。

当铺掌柜的点头哈腰,正把最近当铺新收的上品珍藏捧出,一溜排绸缎盒子打开放在长桌上。雁二郎背向门口,悠然挨个打量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盈脚步声,回头笑说,“来了?”

应小满开门见山:“谈正事。你打算如何帮我?”

雁二把手里把玩的珍藏盒子随意往桌上一抛。

“早和你说了,区区小事,难不倒我雁翼行。”

模样瞧着眼熟的中年管事从角落里转出来,手捧一张新写的契书,恭恭敬敬捧到应小满面前。

应小满眼皮子一跳,“卖身契?!”

她这边手一抬,雁二郎眼疾手快,往旁边一个就是疾步横跨躲开,叹着气说,“没算计你卖身。往下看,看最下面的署名。”

确实是一份卖身契无差。但卖身为婢的小娘子的名姓,住处,家中丁口情况,除了年纪同是十六岁之外,和应小满再无相同之处。

“前阵子家里买奴婢。我那位好母亲是个挑剔性子,不入眼的一律不要,卖身契上名叫‘青萍’的丫头便是落选的奴婢。”

“青萍只是长得不出挑,人本身吃苦能干。正好长乐巷晏家前一阵打发出去许多人,家里缺洒扫丫头。牙婆把落选的这批十来个丫头带过去,青萍被晏家挑中了。”

听着听着,应小满眼睛渐渐亮了。

扮做“青萍”,以洒扫丫鬟的身份混入晏家,实在是个不错的主意!

() 她还在思量着,下巴却被两根手指头不轻不重捏住,往上一抬。

雁二郎不知何时悄然走近身侧,目光里带赞叹,毫不掩饰侵略的眼神打量她,“长成应小娘子你这样的,当面一句‘长得不出挑’实在说不过去。好在——”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铺子里回响,雁二郎半边脸上顶红彤彤的巴掌印,往后退半步,意犹未尽改口,“——好生扎手的小娘子。”

应小满一巴掌把自己的手都扇红了,抿了抿唇,卸下牛皮袋,把擦得晶亮的飞爪露出半个头,当面晃了晃。

“飞爪不只能攀墙爬树。”她不客气地警告,“铁爪是十八般兵器之一,我打猎用得熟。手脚再敢不老实,我一爪子抓你身上,你至少得躺整个月养伤。”

精铁飞爪是利器。迎面晃一晃的当儿,精铁寒光刺入眼睛,当即把雁家管事和当铺掌柜惊得瞠目,两人慌忙躲去柜台后头。

雁二郎两只手背到身后,表示无意抵抗。

应小满看他老实,满意地收起飞爪挂回腰间,拿起青萍的卖身契,从头仔细读到尾。遇到不认识的字,谨慎地寻徐家当铺掌柜问询意思。

雁二郎站在长桌边上等候。脸上火辣辣,心头痒痒。

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互相交握,指腹捻了又捻。

——

掌灯时分。

七举人巷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院门轻轻扣响。

片刻后,应家的院门打开一条缝,阿织从里头探出小脑袋,欢喜地招呼,“隋家哥哥。”阿姐叫她不给七郎开门,但没说不给隋家哥哥开门呀。

隋淼蹲在门边问,“婶娘身子好不好?阿姐今晚心情好么?七郎想过来和阿姐说话。”

“阿姐不在家。”阿织双手比划着小声说,“阿姐背这么大~个包袱,下午就出去啦。说她很晚回,叫婶娘别等门。”

隋淼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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