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酒神狄俄尼索斯将面临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

他的姨母伊诺哺育着自己儿子的同时，也照顾着狄俄尼索斯，两个孩子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不过因为精力有限, 她将这个外甥交给自己信任的侍女密斯提斯（Mystis）看顾。

密斯提斯曾是卡德摩斯安排给伊诺的侍女, 还是小女孩时就已经成为了伊诺的女仆, 她很忠心，也很聪明, 在隐秘的房间内默默地照顾着年幼的狄俄尼索斯，通过他头上的角和其他一些神异，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他非凡的出身和血统。

她偷偷教导着不眠的神明狄俄尼索斯，研究了最初的秘术, 让他学习了许多神秘的艺术，并在一日日中获得了更强的力量，属于他酒神的血统和神异逐渐分明起来。

尽管他们十分谨慎和仔细，但赫拉依然发现了端倪。

“你们没问题吧？”阿尔忒弥斯是时隔多日或者说过了几年, 才第一次抵达雅典娜的神殿, 在这里，她牵着一位陌生的少年的手走过来。

这位少年和如今正在神山各种胡闹、“兴风作浪”的丘比特有着相似的气质,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一双□□的眼睛里充满着生机与智慧，只看他美丽的脸蛋和漂亮的眼睛，就能察觉他一定是个机灵又活泼的小孩。

他是个无可争议的美少年——机智勇敢，热爱智慧，喜欢探索新鲜和美好的事物，十分能干，是个很有本事的猎手、巫术的能手, 是一个化万物的造物与发明之神。*

“波洛斯吗？”阿尔忒弥斯讶然，马上露出了笑容，稍微低了低头，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阿尔忒弥斯，是狩猎与自然的女神。”

“我知道，”波洛斯笑了，带着一点狡黠，“你是灵光的女神，在我眼中，你就像是月亮一般皎洁。”

阿尔忒弥斯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向智慧的主人雅典娜，她就对她笑笑。

“我是波洛斯，是机遇与造物的神明。”他轻轻地吻了吻她是手指尖，在她惊讶地目光下，他们交握的手上陡然出现一抹新绿，一枝粉红的花朵缓缓绽放。

阿尔忒弥斯诧异极了，好半晌没有回神，波洛斯很礼貌地放开了她的手，一双翡翠一般美丽的眼睛里倒影着仍握着花枝的她。

“你不喜欢吗？”波洛斯歪了歪头，像是在观察着她的反应，一直注视着她。

白净的少年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一头半长不长的金发披散在身后，比起阿波罗的俊美，他的容貌里更多了一些稚气，更多是一种少年特有的意气，翠绿的眼睛就像是漂亮的玉石，唇红齿白，笑起来便仿佛春暖花开一般，尤其明朗，好像空气中都跟着弥漫起馥郁的香气。

“这是凭空造物？”阿尔忒弥斯看向他，“你不是鲜花的神明啊……”

“对，我不是，”他说，“但我觉得这花很适合你，皎洁的、绮丽的、旖旎的、优雅的、脆弱的、粉色的花，我凭想象创造的……你喜欢吗？”

似乎没有得到他预料中的反应，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疑惑。

但很快，他又重新露出了笑容，不过比之前的要看起来更社交一些。

“好像之前没有见过这种花？”阿波罗走过来，伸手从她的手里拿走了那支鲜花，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

在有着特别的木香味的树枝上，缀着好几朵粉白、粉红的五瓣小花，热热闹闹地团簇在一块儿，花朵独有的清香让整个神殿都变得格外好闻。

“我很喜欢，谢谢你。”阿尔忒弥斯回过神来，对波洛斯笑笑，“谢谢你的努力，造物的神明，你会变得很厉害的。”

“如果你喜欢就好。”波洛斯连忙接了一句，面上的笑意这才变得真切起来，看起来确实为此感到高兴，见她还看着他，他再度对她露出个笑脸，可可爱爱的。

阿尔忒弥斯于是也调皮地和他眨眨眼睛，弯月的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柔软的金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耳畔，发尾一点挂在肩膀上，旁边便是白皙精致的锁骨，珍珠的项链都不如她美丽。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他转头看向自己姐姐雅典娜时，她才发现他的耳根似乎有点红，因为他皮肤白，藏在金发下那一点绯色才若隐若现的被她察觉。

“你们能一道过来，我和波洛斯都很高兴。”雅典娜招呼两姐弟进来里面坐着，“在人类城镇的生活挺丰富的，但也挺无聊的。”

“我一开始带着波洛斯住在神山，有宁芙他们帮我一起照顾，平时就用羊奶之类的喂养他……后来我察觉神后的情绪不太对，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连忙带着他下来……倒是住在这里人间的神殿，维持简单的生活，感觉舒服了不少。”

“我知道呢，你忙着照顾弟弟，都顾不上神山的事情。”

阿尔忒弥斯一扭头，发现阿波罗还在端详这小花，似乎还在和波洛斯交流怎么种植这个新品种。

波洛斯也不太懂，他说自己造物的能力还不太熟练，也不能随便创造没有的东西，受限于他的实力和神力等级，很多东西都没法达到，像这种新品种的花和树真的是他灵感迸发、见到阿尔忒弥斯第一眼时带来的奇妙反应，而之前的话，他一般都是在开拓机遇的力量。

“生命的创造，和非生命的创造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更不要说智慧生命和普通生灵的区别。”波洛斯坦言，并由衷觉得能多次造人的普罗米修斯真的很厉害，可惜对方还被关着，不然他一定要去看一看。

机遇，正是机会的意思，很多时候会和灵光关联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阿尔忒弥斯了，神都是很聪明的，像他这种智慧女神生出来的，一睁眼就有记忆，就算没有智慧神格，也有这方面的职能，天生出众。

“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或许可以直接栽种。”波洛斯和阿波罗建议。

“但它看起来不太好存活，很脆弱的样子，”阿波罗有些犹豫，“很漂亮的颜色，但只有一支的话，我怕……”

“那我再变出来一些，不知道是种种子还是种树枝更合适，而且交给专门的女神或宁芙负责更合适吧，你会种树种花吗？”

波洛斯一语中的，他自己倒是会种一些东西，和姐姐雅典娜一块儿也保持了简朴的生活，但阿波罗显然没有这个能力，就算要种，也只能交给侍女或祭司。

“我过来看看你们，最近赫尔墨斯快忙死了，他一遍忙着私会情人，一遍得看顾着狄俄尼索斯……赫拉找过去了，我们出来的时候，赫尔墨斯正往那儿赶呢，生怕去晚了，狄俄尼索斯也没了。”

“哈哈，”雅典娜显然知道这位神使是什么德行，“赫尔墨斯毕竟接了父神给他的任务嘛，不然他才懒得照顾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吗？”波洛斯走过来，在阿尔忒弥斯旁边坐下，热情地招呼她吃东西，说这是他们自己种并且收割的麦穗，采集了部分做了麦茶。

这种习惯也是阿尔忒弥斯那里传出来的，雅典娜到狩猎神殿拜访时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朴素但清新的口感，她非常喜欢，便也将这个风俗带了下来，茶和酒真的是非常不一样。

“当然不是。”雅典娜矢口否认，“你可是我的亲弟弟，不说我和母亲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出生？还有阿尔忒弥斯，她在父神面前保下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你留住。”

“知道知道，姐姐辛苦啦，谢谢姐姐，你先喝。”波洛斯卖乖着。

阿尔忒弥斯这才感觉，这弟弟虽然看着风格有点像，都是帅气的少年乃至未来成年，但波洛斯和她的弟弟性格完全不一样。

她的弟弟阿波罗在她眼里一直就是比较稳重的形象，虽然也会调皮，也会撒娇，但大部分时候都很沉稳，也一直努力做着她和母神勒托的依靠，或许这是他们当时的处境造成的，期初的阿波罗要更“懂事”一些，成熟得很快。

但波洛斯，论起性格来的话，就更像是丘比特，是骨子里带着点调皮性格的男孩子，虽然看起来很靠谱，但有时候就是会任性耍脾气，有一点点不知道能不能称为“顽劣”的感觉，不过比丘比特那纯粹的熊孩子好多了，至少波洛斯更讨人和神的喜欢，不需要借助爱神神力的那种。

话又说回来，她的好弟弟也不是没脾气的，发起火来一样很可怕，而且越来越难哄了没错。

“来，我的好弟弟也喝茶。”阿尔忒弥斯笑眯眯地给自家弟弟倒茶。

“我明月的姐姐啊。”阿波罗倍感无奈，感觉自己被牵连了。

“……”阿尔忒弥斯把点心往他那个方向推了推，略有一点心虚。

其实这时候的物产并不算丰富，食物的品种也不多，受限于地域和气候的发展，很多东西并不能够推广种植，而神的领地、他们所住的天堂又有一定的局限性——比起人间固然很好，但实话实说，诸神都挺懒的，什么事情都是交给宁芙等侍从、侍女去负责，导致大家在享乐上很会，多离不开□□的欲望等等，但在食物等方面，客观上还是比较匮乏的。

“是狄俄尼索斯又出了什么问题吗？”雅典娜主动挑起了个话题，因为这会儿她还照顾着没成年的弟弟波洛斯，所以目前她比较低调，消息也不算流通，她既没有出现在神王宙斯面前，也不往神后赫拉眼前走。

“我记得之前是赫尔墨斯负责，把他交给河神女儿们照顾了？”

“早换了，”阿尔忒弥斯回答道，“改让塞勒涅的姊妹伊诺去照顾了，但又被赫拉发现，不知道赫尔墨斯要怎么处理……”

“但是，他年纪不小了吧，估计也想回神山了，”雅典娜估摸了一下，“波洛斯其实也想回去的，对吧？”

“当然了，”波洛斯点点头，“神山才是我们应该居住的地方，不是吗？而且我们的神王父亲也在那里，既然狄俄尼索斯能回去，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呢？”

虽然是共同降生，一前一后，但显然波洛斯并不觉得自己是狄俄尼索斯的双胞胎兄弟，他是墨提斯的儿子、是雅典娜的亲生弟弟，而狄俄尼索斯是酒神，是塞墨勒与宙斯的儿子。

他是这个态度，那估计狄俄尼索斯的心情也差不多，应当并不会真的将对方当做什么亲密的兄弟——男神之间兄弟情深的似乎也不大多。

“那就回去。”雅典娜的态度也很坦然。

她是继承了如宙斯一般的勇气和智慧的女神，比宙斯一般的子女更加优秀，事实也已经证明了这点。

她并不觉得自己和弟弟需要格外避讳什么，虽然她之前因为弟弟太小，没什么抵抗风险的能力而一直选择在人类的地界生活，但这不代表她就低了别人一头，她并不怕事。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阿尔忒弥斯想了想，安慰他们，“狄俄尼索斯现在是赫拉头等忌恨的存在，越是处理不了他，她越是生气，并且我们的众神之王现在又有了新的对象。”

“嗯，人间的新情人，还生下了私生子了。”阿波罗赞成地点点头。

他的一处神庙刚好在那附近，他也不是有意想看父神私会情人，但消息还是这么传了过来，不算很困难的——

得知此事的祭司马上就在祈祷的时候告诉了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将自己所知所感告诉信仰的神明。

第八支刻上了“变形天鹅占有勒达（Leda）”的金箭已经射出，宙斯新的爱情即将抵达，这位情人即将生下鹅蛋孕育的多个双胞胎，其中便包括了某位著名的美女海伦。*

几位神明大略聊了聊最近的事情，又提及了人间的诸多发展，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都对人类的发展充满信心，但阿波罗和波洛斯都不认为人类能走到很高很远的位置，依然是众神普遍的看法。

“要赌吗？”阿尔忒弥斯看向阿波罗。

“……”他眨眨眼睛，毫不犹豫地改了口，“两个一个立场的话没办法赌吧。”

“好弟弟，和我一国的。”阿尔忒弥斯也不介意，拍拍他的肩膀，一转头，才发现坐在她另一边的波洛斯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两边聊了很长时间，他们还一起去参加了一场人类王国的庆典宴会。

感觉差不多了，确实打发了不少时间，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才准备告辞。

雅典娜找预言的阿波罗确认某些事情，不出意外，下次见面就是在神山上了。

“怎么了？”阿尔忒弥斯感觉波洛斯似乎有问题在心里，想问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问出口。

“我也是女神的弟弟吗？”这位少年的神明注视着她。

波洛斯翠绿色的眼睛在夜幕中就像是猫咪，他的背后是热闹的王城和连绵的火炬，星火明亮，他金色的发在火与黑夜的映衬下宛若质感特殊的暗金色锦缎。

神的体质让他们在黑夜中也能自如视物，甚至只要他们想，他们的肌肤都能仿佛有一层淡淡的荧光一般在夜色中发光，小狄俄尼索斯正是因此被察觉特别。

阿尔忒弥斯想了想回答：“如果你希望的话。”

“啊……但是是不一样的，对吧？”他又问。

“当然，”她笑了，“我和阿波罗是孪生的姐弟，你同父同母的血缘亲姐姐是雅典娜，但你应该也有感触，你和雅典娜的关系也不是我和阿波罗那样，神和神都是不同的。”

“唔，嗯，我明白了。”波洛斯点点头。

阿尔忒弥斯刚想说什么，就见这个兴许未来潜力无限的少年神明突然对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可我也不想成为‘阿波罗’，我明白了……”

“我是女神的弟弟，你也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弟弟，但……”

“但我不想成为你的弟弟，也不想只做你的弟弟。”

阿尔忒弥斯很明显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