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2 / 2)

他垂眸笑笑,目光流转,是云临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柔。

“……”云临站在那,也不敢说话。这毕竟也是他人生第一回,第一次听燕王说那么多。

头顶天空依旧狰狞。

燕止倒是心情平淡——他一向如此,觉得应该去寻他,就策马去了。不过凭直觉行事罢了,没什么特别。

总归献殷勤么,是一定要的。

成婚,才不过是得到他的第一步。可不是就此皆大欢喜,便没事了。

早知道,有人虽纵容他、凭他为所欲为、说喜欢他、舍不得他死,可自己却还藏着一大堆秘密、心事,不肯告诉他呢。

这可不好。

所以他自然是……要多表现些,骗他早点肯和他说。

燕止么想着,又看了一眼这风雨如晦的阴沉天色。犹记簌城的某个晚上。有人明明平日里强悍得很,不怕痛也不怕黑,一直装作不怕寂寞,却会在湿漉漉的夜晚,雷声大作的时候,偷偷往他温暖干燥的怀里钻。

他那时跟他说,他不懂爱。

这句话当然不是骗人的。可那一晚,有人的额头,就生生抵着他的心口。非常温暖的,奇怪的触感。他明明一向也不喜欢什么小猫小狗,那天却突然理解了,为何有人总喜欢怀里抱着一团柔暖,一直抚摸。

他从那天起

() ,一直都想时刻这么抱着他。

……

东泽之地,密林众多,雾气渐浓。

慕广寒一行人按照地图,很快到了距离月兰族营寨最近的村落。

然而,眼前村落,却是静悄悄的一片死寂。静得出奇,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层林白雾中似乎淡淡的、浅红色的血腥味,一丝不祥的预感。

何常祺眉头紧锁,想起前阵子西凉整村失踪之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这萝蕤在查的西凉怪事,莫不是此地也遭遇了同样的……()”

村中不见一人。

几人先后小心推开了几户人家的院门,里面也是一片寂静。有些灶台还放有烧了一半的柴火,桌上也剩着一些冷食,但院子里的鸡笼鸭鹏却空空如也,整个村落周围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村庄中心,一座青藤缠绕的老宅巍然耸立。血腥味到此更浓。

赵红药带头进院,只见院落空旷,屏风后面的路分别通向宗祠和后院池塘。池塘之中黑水翻腾、枯叶漂浮。靠近一看,赵红药当即捂住口鼻!

那塘里面,竟然满池粘稠发黑的血水,血水中间翻腾的,满满当当的则是一团又一团堆挤在一起的四肢、内脏、人头!

赵红药当场差点呕出来,何常祺亦是浑身冒出冷汗:这些,难道……是村民??[(()”

“是谁干的,那么丧心病狂?”

“……”

慕广寒没有作答。

心脏砰砰跳,眼前景象太过冲击,却似乎与什么尘封的记忆相合,正在呼之欲出。

他见过!有无比分明的既视感,他以前一定曾经在哪见过眼前这一切!

但是,在哪里呢?

隔壁桌椅椅伏的祠堂里,场景更是骇人。祖宗排位散落一地,横梁上吊着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没有一个完整的,不是被砍了四肢,就是被剥了内脏,惨状像是无间地狱一般。

牌位前的供桌之上,红布之下似乎还盖着什么。

李钩铃咬着牙掀开红布,只见下面竟是一堆人头。有些已经残破,眼珠都掉了出来,只是有几颗上算完好……

突然,她一震,目眦欲裂!

“沈策?!”

那一刻,脸色惨白,长枪都掉在地上。

香案台那个流着泪的人头,竟是她快要成婚的未婚夫婿沈策。李钩铃指尖沾染血水,不敢置信地触碰那苍白冰冷的人头,浑身都在颤抖。

“不,怎么会,怎么可能!沈策他怎么会……”

而另一侧,何常祺亦发出颤抖压抑的声音:“爹。娘?”

另一个侧的红布之下,露出的竟是何大人与何夫人两颗人头!

而中间。

红布之下,隐隐露出银白色长发。

慕广寒只觉热血

冲脑,同时又是一阵不可置信的荒谬无稽。他想着,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指尖颤抖地揭开红布——

还好。

“白发”

() 只是一些银白丝的流苏,红布之下并不是燕止的头颅。而是一只兔头,红色的眼睛里闪着血光,龇着兔牙,狰狞瞪着他。

那种尘封回忆几近破土的感觉,再度烈烈袭来。

慕广寒的头微微的发疼发晕,同时觉得这祠堂一切太过诡异,让人心惊肉跳……一时头晕目眩。整个人像是浸入了冰水之中,又仿佛掉入了什么无底深渊。但瞬间,他就又咬牙逼自己镇定,并拉住李钩铃与何常祺——无论如何,他们得先退出这血腥的祠堂再做打算。

“呵……()”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如同鬼魅低吟。

祠堂大门突然紧闭,白色纸钱纷纷扬扬洒落,屋内烛火则次第亮起,照得周遭诡异阴森。

这么一屋子死人之中,却有一俊美青年坐在梁上,身着浅蓝锦衣,广袖飘逸、绡纱如云。可他身上虽穿着端庄,脚上却未穿鞋,此刻正黑瞳微抬,带笑不笑看着下方。带着几分鄙夷、几分傲慢,又几分得意的笑意,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李钩铃惊叫一声,红着眼睛不敢置信。

……留、留夷?♂()♂[()”

那梁上之人,正是她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前乌恒侯卫留夷。他一如既往剑眉星目、潇洒俊朗,冲她微微勾起唇角。

“阿铃,许久不见。”

他笑容灿烂,眼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说起来~犹记阿铃小时,总说将来若嫁夫君,只会嫁给打得过自己的男人。”

“真没想到,最后却是招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赘婿——只需稍微在他脖子上一用力,就,咔。”

李钩铃登时脸色惨白:“难道是你把沈策,难道是你把他给——”

“嗯,是我又如何?”

“那我的爹娘也是你——”

一瞬间,李钩铃的枪、何常祺的刀一起冲卫留夷面门扔了过去。慕广寒不及出声制止,就见卫留夷眼中精光闪过。

瞬间,就见长枪、长刀明明在空中并未触物,却骤然转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着李钩铃和何常祺的面门打了回来。两人武艺高强,也没想到会有这事,电光火石之间,还好慕广寒伸手推开二人,长刀长刀双双落地,皆深深扎入地上几寸有余!震的地面一阵巨响。

“!!!”

“阿铃,你冷静一点,那不是沈策!”

“何将军,那也不是你爹娘!”

慕广寒能做这种判断,其一,是因为他非常确定,至少在他离开洛州时,沈策与何大人一家还都安然在安沐城中好端端待着。

其二,就是刚才李钩铃和何常祺遭受的攻击反噬。

【乖乖,水月幻境就是如此。虚实交织,有迷幻雾瘴。不过你放心,在这类幻境之中,他人伤不了你,唯一记得自己不能妄动,不然所有攻击都会反噬己身……】

尘封的记忆,到此终于涌上。虽然只有一个片段,虽然慕广寒仍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何等场景。

但至少,当时他身边的人,应

() 该是大司祭顾冕旒!

当年,是大司祭拉住他的手,安抚他乱绪的心境。而如今,则是他拉着身边二人安抚。

“阿铃,何将军,你们且想,洛州眼下不仅南栀、霄凌、拓跋星雨等人都在,还有一众南越、西凉老臣镇守。州府安沐已是皇都气象,城防严整、固若金汤。”

“怎么可能有人,轻易潜入州府本营,绑架高官?怎么可能?谁能做到?!”

“你们此刻眼前这一切,不过都是建立在这真实村落之上,迷惑人心的幻象罢了!”

并且这幻境,都还有漏洞。

因为,就算它能让李钩铃、何常祺关心则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慕广寒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有本事砍了燕王的兔头去泡酒!这根本就不合理,所以他红布看到的,不是燕王,只有一只巨大的、血淋淋的兔头。

所幸,李钩铃同何常祺,都是十分训练有素的将领。

慕广寒这么一说,两人也瞬间就清醒了不少。只是案上人头仍在,血肉模糊依旧真实,不禁让人心有余悸。

“别看了,凭你们是看不穿的。”

“这水月阵法布阵人的目的,就是引诱你们关心则乱,骗你们滋生恨意发动攻击,好叫你们反噬自身!”

“所以你们两个,都给我坚定心神,不许受他挑衅!”

“而且……”

慕广寒抬起眼,目光如炬。

“而且,眼前此人,也根本就不是卫留夷!”

“阿铃,你从小认得他,仔细看他的眼睛!你该看得出。”

真正的卫留夷,毕竟是乌恒侯独子,从小养尊处优细心教养。

从小的家规,让他

本性规矩守礼。不会不穿鞋,更不会对人露出那种浪荡不羁、妖异嚣张的笑容。

眼前这具躯体,是卫留夷。

但眼神,绝不可能。

那个眼神,很熟悉……

慕广寒脑中,瞬间划过北幽时被控制时的洛南栀。随即,他竟突然又想起了七年前……跟他对战的月兰族首领。

他之前从未意识到,他们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神。

幽深、怨毒,死死盯着他。

甚至更早……

更早的时候,还有别人。慕广寒脊背发凉,突然反应过来,他的人生中好像还有另一个人,用类似的眼神看过他!

“……”

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吗?

这一刻,心不断地沉了下去,无限坠落。

有什么他从未觉察、却埋藏已久的旧怨,从七年,甚至更久……他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已经被这张密密织就、却看不见的网罗织、困住。什么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慕广寒心下一片冰凉恍惚。

可抬起眼时,脸上神色却又丝毫未曾变色,眸光仍是深潭平静:

“眼前这人不是卫留夷。他是……”

“北幽国师,姜大人。”

“……”

“国师大人,许久不见了。”

那一瞬,他确实清楚看见了,在卫留夷的皮囊之下,姜郁时的灵魂整个脸都是扭曲的,丝毫藏不住扑面而来的怨毒与愤怒!

慕广寒真的不知道,姜郁时为什么那么恨他。也不知道,明明都有尸身了,这人为什么还能不死。

而卫留夷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他也一直不愿去想最坏的可能。只是眼下……不得不去面对。

同之前的洛南栀一样,卫留夷被国师给控尸了。

慕广寒轻触袖中,一片坚硬冰冷的玉片。

按说姜郁时死了,他无需再用到黑光磷火。但还好……他一向习惯谨慎,出发前还是把东西带着了。

尽管这片磷火,只承载了几日香火,力量薄弱。

他偷偷往身边看了一眼。

但至少。

应该足够把身边阿铃、何常祺等人,送出这诡异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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