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1 / 2)

隔日清早,洛州侯府。

回溯记忆的“往昔之阵”,亦算是寻凡术法,因而同样不受大夏仙法凋零的压制。

慕广寒只在事前对众人道:“诸位悉知,此术法还原景象,皆是由两位逝者从国师姜郁时处所获记忆碎片。”

“记忆幻梦,皆为虚妄。待会阵中所见之人、所历之事,皆无可能伤及诸位本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有不适,只需心定神凝,默念一句‘醉解兰舟去’,便可从记忆中安然抽身。”

随慕广寒一起进入往昔之阵的,除了燕止,还有纪散宜、邵霄凌、李钩铃、赵红药等数位今早刚好人在城中的友人。

原本荀青尾与洛南栀亦应在此。

然而上午时分,洛南栀忽说有事与小狐狸商量,两人便双双出去了,至今未归。

“不等他们了。”

时辰已到,慕广寒闭目凝神,启动法阵。霎时间月华流转,弥漫整个大厅。而随着法阵溢散,那月色也化作无形的屏障将厅中众人悉数笼罩。同时点点明亮亦从黑光磷火中凝出,将整个法阵覆盖……

周围场景骤然变幻。

众人虽都仍坐于侯府大厅,但眼前厅内桌椅陈设却次第淡去。排山倒海的灯火重影之中,另一幅场景画卷徐徐展开。

一座朱红的神殿。

无尽的肃穆长廊,墙壁幽幽点着长明灯。

那长廊的建筑制式明显与大夏截然不同。在大夏,南越北幽房屋庙宇以木质为主,东泽多喜竹藤,而西凉则用白石。可眼前神殿的内墙,却是由朱红如血的透亮宝石砌成。窗子的形状也是匪夷所思的细长,尖锐的窗棱上更饰有未曾见过的花枝藤蔓,窗中装饰着琉璃,透下五颜六色的光,如梦似幻。

再一细看,红色的石柱、石壁上,还都密密麻麻刻满了竹节文字,于黑夜之中幽幽闪光。

“……”

众人面面相觑。

邵霄凌:“这里……不是大夏?”

李钩铃:“莫非,这便是纪高人所言的,另一个寰宇的人间界?”

“噫!”赵红药摸了摸墙壁,竟能触到实体。那红色宝石看似坚硬,到手却瞬间将她的手染上了一片鲜红血腥,她一下就炸了:“什么鬼东西啊?!”

纪散宜沉思片刻,缓缓道:“那多半,是凝结的血水。”

“血水?”赵红药听得头皮发麻。

“血做宫墙,赤红如焰……”纪散宜道,“此间,应是‘人间界’南怀国无疑。我曾听闻,南怀国有一任君王被害含冤,死后魂魄不散,化作血宫殿。”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阵流光激荡。

只见血殿地宫深处,满地焦黑、断壁残垣,火光血水交织。一名华服女子青丝散乱,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眼中尽是绝望。

在她面前,数百道黑色血藤如同盛开利刃,向她疯狂袭来,女子仓皇间升起一道水晶屏

障,才堪堪避开。黑蛇般的藤狠狠撞击在屏障之上,火花四溅、爆鸣穿耳,女子被震得口吐鲜血,眼里饱含怒泪:“白墨修,你如此狠毒,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亲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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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而嘲讽的声音,在神殿深处响起。

操纵藤蔓攻击女子的是一名白衣男子。虽外表俊朗、衣着华贵。那双眼神却深沉幽暗,沉着波涛汹涌的戾气。

他抬手一挥,黑色血藤再次向女子发起猛烈的攻击:“我的亲生骨肉?哼,不过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罢了。全因你无用,生出的这等受诅咒的东西,那张脸真是令人作呕!”

月影透过天井的缝隙,照亮女子怀中男孩的脸。

慕广寒瞳孔微震。只见那男孩脸上、脖颈处,竟和他一样遍布着层层狰狞的疤痕,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触目惊心。

女子含泪,怒极反笑,“呵……人尽皆知,我是怀蕖公主,南怀王独女,母后更是天子帝姬金枝玉叶!世间再无他人,有比我更纯净、更高贵的血脉。我儿本该承天之佑,拥有无上资质、容华!!!”

“是你!血脉低贱,心思恶毒。受天道降罚,才玷污了我们的孩子!”

怀渠公主说着,泪水潸然而下。

怀中孩子虽年幼懵懂,也早惊恐得满脸泪痕。公主白皙染血的柔夷拥抚着孩子,泪水滑落在他小脸的疤痕上。

“别怕,我可怜的宝贝。”

“不是你的错,都怪娘亲当年瞎了眼,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骗子捡回家,同情他、照顾他……又不顾父王母后的反对执意下嫁。又为他生儿育女,辅佐他建立功业、登上王位!”

“却不想,他从一开始接近我,便只为我南怀公主的权势地位。却从未真心相待,将我当成爱人、妻子……”

说到此处,她已是泣不成声:“怀曦,你若长大,一定记得娘亲的话

。这世上,坏人太多……莫像娘亲一样愚蠢,害了母后父王,又害了自己一生,更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娘亲就不该生你。”

“哭够了吗?”

白墨修手中一道黑色邪光冲天飞起,化作尖锐的藤尖利刃穿透了屏障。他就这么阴森森提着燃烧黑焰的武器,一步步向女人走去。

……

赵红药下意识想要冲上前。

可男人的幻影,就只是轻飘飘在他眼前穿身而过。

虚幻中,怀蕖公主强忍悲痛吞下泪水,樱唇紧咬再次调动力量。一面防御法阵在眼前再度升起,而男人手中黑色利刃亦瞬间长开,化作成百上千道怪藤刺突凌空,猛烈攻击着脆弱不堪的防御阵。

碎裂之声刺耳作响,两边灵流互撞、焰电大作。顷刻防御阵已在破碎边缘。

怀蕖公主抱紧怀中孩子,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怀曦,娘亲撑不住了,娘亲要把最后的力量……最后的守护……全给你……”

“你一定要……活下去。”

大量鲜血从怀蕖公主的七窍流出,她用指

() 尖捏凝出一只金色的小锁,轻轻一点,和着血水,落在怀中男孩的脑上、额上。

纪散宜:“献心守魂咒。”

“是我们寰宇里,高阶神仙、妖魔,和人间界王族才能使用的特殊守护咒。危亡之时,施咒者自愿献祭灵魂,与仇人同归于尽,同时将剩余的生命之火回向给所爱之人,以魂魄之力守护其一生的咒语。”

“只是……”

纪散宜皱眉沉吟。

只是,若他没有记错,这位怀蕖公主最后用尽力量,也没有成功将她这位夫君置于死地。

因为后来,纪散宜还曾见过这个白墨修几次。

“他是人间界王族,我是妖明界魔君。彼时两界会盟,我曾与此人打过照面。当时只听闻他是某国公主夫婿,与公主有一子后继位成王,后来妻子病死……”

却无人知晓,那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

记忆结束,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回到一片黑暗。

赵红药疑惑:“但,咱们看的,不该是国师姜郁时的过往吗?为什么却是这样一个毫无关联的……”

甚至都不是他们寰宇发生的事情了。

“莫非,那个叫怀曦的男孩他,就是姜郁时么?”

但赵红药毕竟见过姜郁时,那怀曦的容貌,就算去除那一脸疤痕,也实在与国师半点都对不上。

“唔,算了。继续往下看,应该能有分晓。”

很快。

片刻黑暗之后,又有一段记忆被唤醒。

满月之夜,皎洁月光,却仍难驱散浓重阴霾。

“救我,救救我……好疼……”

满是鲜血的祭坛之上,脸带疤痕的男孩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他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出来,鲜血涌满耳鼻,整个身体濒死一般剧烈地打着寒噤。

而祭坛旁边的王座上,则坐着一脸阴冷的南怀王白墨修。

短短几年,此人再不似之前丰神俊朗,反而消瘦不少。脸色发黑、憔悴如枯木。

纪散宜皱眉:“想必,是献心守魂咒咒力强大,南怀王虽中咒未死,但也被重伤内里,苟延残喘罢了。”

说着,就见南怀王抬手。男孩鲜血染红的身下,祭坛上巨大的黑色的法阵发出点点血色红光。点点红色光华,随着男孩绝望的惨叫,从他身体中被提取、生腾,凝结成红色的血珠落入白墨修手中,随即被他表情狰狞地一口吞下!

一时间,白墨修整个身体扭曲癫狂,如同犯了癔症恶瘾一样贪婪吞嚼着那血珠,表情陶醉像是品尝着什么山珍美味。

而随那血珠不断被咽下,他枯木般的皮肤总算是少许充盈,似乎焕发了些许生机。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

纪散宜更是长叹一声:“唉……”

“看来他为了残喘吊命,竟不惜使用了阴邪至极的‘满月四亲咒’。”

满月四亲咒,乃人间界最阴邪的高阶禁咒,施咒之人可用“四亲之血”补

养自己。而此处四亲,唯指父、母、子、女。

“在人间界……即便是杀夫杀妻、手足相残之人,都未必能泯灭人性,去对生养自己、与自己生养之人下手。毕竟,虎毒尚不食子。”

然而眼前南怀王,明显对亲生儿子毫无骨肉之情。

于是,满月之夜,月月如此。他在幽暗的地宫之中,为延续自己的生命无情榨取稚子。枉顾男孩绝望的惨叫求饶在夜空中回荡。

“啊啊……呜啊……娘亲,疼,我疼。让我死吧。”

“好痛啊,好痛啊……”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孩的身体破烂不堪,腐臭见白骨。只睁着一双眼睛,泪水横流。

却始终死不掉。

谁能想到,娘亲留给他那本意只为护他周全的咒语,却反而让他

在这无尽的折磨中,日复一日求死不能。

记忆再度淡去,周遭回归沉寂黑暗。

慕广寒:“……”

燕止轻轻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阿寒,还好么?”

慕广寒点了点头。

他几乎已经确定,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姜郁时。

犹记幻境那日,国师伏在他耳边疯狂大笑。

他对他说,你这一世,同我当初一模一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遭受不公与苦楚。

当时慕广寒不明白他所指何意,直到此刻。他同怀曦——一样脸上有伤,一样求死不能,一样遭人迫害,一样要在月圆之夜经受剧烈彻骨的疼痛折磨。

燕王垂眸,手指顺着他手腕攀爬,直到在他背上揉摸轻抚:“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会儿。若不愿再目睹那些,便交由我来看。”

慕广寒摇摇头。

可终是有些忍不住,还是稍微偷偷靠向了那温暖的怀抱。燕止身上的温度,总能让他重获些许安宁。

可闭上眼睛,仍挥之不去那血流成河的画面。

难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在冰冷的祭坛上、无尽生不如死的的折磨中,一个又一个漫长日夜。

痛苦没有尽头,又不能一死了之。

或许只有彻底疯了,才能得以解脱。

接下来的记忆,所有人都不忍续看。冰冷的地宫,永远是一片绝望的死寂,黑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渐渐,男孩不再会喊痛,双眼也干涸,变得麻木不再落泪。

他只是躺在那里,破布一样,像是一块行尸走肉。

然而,白墨修并不知晓。那男孩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残酷折磨之中,根骨生生尽断又次次重新生长,资质一遍又一遍被打磨得更清、更强。

而他虽被关押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却有一个小小塌陷的墙洞,通往隔壁满是陈腐霉味藏书房。五岁之前,娘亲教过他认字。他凭借着这些零碎的记忆,连猜带蒙,竟也能看懂一些书籍。

他开始用他的血,一点点偷偷改变祭坛上的满月四亲阵法的结构。

……

怀曦成功了。

看似南怀王在吸收他的血气精华后,一天天变得容光焕发。而实则后来,他吸收的都不过是男孩的戾气怨恨,外貌修复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终于,怀曦还是等到了那一日——

白墨修油尽灯枯,在他面前翻滚、惨叫,声音扭曲嘶哑、刺如针尖。他冷眼看着他躬身佝偻、骨瘦如柴的狗一样着爬下台阶,像过去受尽折磨的自己一样,痉挛的身体在冰冷的石砖上拖出一道道歪七扭八的血印。

没有人会来救他。

下人们都习惯了,王上这些年每到满月都会来到地宫“闭关修行”,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

如今终于,轮到怀曦慢慢折磨他。

怀曦先是改变阵法,吸干他仅存的生命,再用雷劈、火刑,拿利刃一点点割下他的皮肉。以凌迟一样的刑罚,花了很多天,在白墨修惊恐的惨叫之中,一点点将他折磨至死。

可怀曦那时,终究还是太小。

他能如此成功算计白墨修,已是不易。

后来,他被人们从地宫解救,而白墨修杀害先王妻子、囚禁幼子的罪行亦被一一揭发。宫人恢复他的王子之位、替他疗伤。怀曦本以为一切终于结束。

但很快发现,娘亲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坏人真多啊。

那些“帮助”他的人,不是争相表忠心,谋划推他坐上王位后控作手中傀儡,好完成自己谋夺权力的野心。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献媚他、示好他、哄骗他,装作关怀善意,实则不惜试图用药物和法术控制他。

更有另一些人,则更是赤裸裸将他视作最精妙绝伦的“药人炉鼎”。既然南怀王吸取他精血那么多年,他还能奇迹般存活,且清气纯盛——如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绝佳体质,若是更为强大的人得到他、使用他,岂不是术法很快就能称霸天下?

群狼环伺,怀曦默默看遍人心丑恶。

之前,他在白墨修的虐待下,尚没有疯,这段时日,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好人,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所有人微笑关怀面具下,全都露出腥臭嘴脸。他身在人间界,却如同行走无间炼狱,只见妖魔横行。

很快,那群人撕下面具,开始赤裸裸将他当做一件物品般抢夺。争端越演越烈,在南怀国王都进行了一场数天数夜的无耻厮杀。

血流成河,没有人注意到怀曦默默在宫殿正中起阵。

天火席卷,七日不灭,烧死了所有贪婪之人。

……

又一段记忆结束。

慕广寒因维持法阵而有些疲惫,需要小睡一下。

厅内,书锦锦送来茶歇果点,但众人想到刚才天火肆虐、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的场景,也无人吃得下。

赵红药喃喃:“唉。果然,有人发疯灭世,背后也有原因…

…”

邵霄凌则没说话,整个人还处于恍惚之中。

他自幼父母家人疼爱,并未觉得稀奇,甚至一度

以为正常人家都应该是和他家一样互敬互爱、一派和睦的。而当年在他父兄治下,整个洛州都十分自足和谐。十几年里最大的案子,不过是有个被打的妻子一怒之下把丈夫给阉了,全洛州震惊。

以至于他根本没法想象,怀曦这般的人生。

这若换成他。他会怎样?

李钩铃则眉头紧锁:“但,这人既已经亲手将毒父凌迟,又一把火把仇人全烧光殆尽,应该也算大仇得报。()”

又是何种冤仇,处心积虑意图灭世?就算灭世,他也该去灭对不起他的、他所在的那个尘世寰宇吧,为何是要灭我们?我们寰宇无数与他不认识的无辜百姓,又不欠他!▽()_[(()”

慕广寒小睡片刻后,醒了。

醒时映入眼帘的,是燕止那俊美端正的侧脸。他正坐在床边,自顾自手里摆弄着那一对小兔和小燕子的沙包。

自从来洛州之后,燕止就少再穿以前那利落的西凉劲装,转而常着洛州的广袖明袍。燕王穿洛州服饰总是异常优雅俊美,有种翩翩矜贵的绝代风华,几乎与曾经西凉蛮王的模样判若两人。

慕广寒一直以为,他只是突然开窍,学会打扮了。

但后来才发现,燕止钟爱华服,仅仅是因为……洛州华服宽衣广袖,能藏匿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无论是香甜的杏子糖,还是他最近研习的中原字的书籍、字帖,抑或是慕广寒送他的各种小玩意儿。他都会像过冬的小兔子般,细心把那些时时藏在他的袖袋里。随时掏出、把玩。

听见背后床铺窸窣,燕止回头:“阿寒,还好么?”

“累就再睡一会,不要勉强。”

慕广寒摇了摇头,爬起来。

燕止眸中明光温和,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忽道:“我好像一直未曾问及。阿寒小时候在月华城中,过得可好?”

慕广寒愣了愣。

一时之间,无数思绪。

他想起月华城清冷的夜,想起儿时的无边孤寂。小时候他的望着月亮,含着眼泪迷茫自己将来能否寻得一个归宿。

如今的他,多想回去告诉那个孩子。

你将来,是能找到的。

你会找到所有很久以前,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且比你想象中还要好的多、多的多。

“……”

“……”

“月华城人,都待我都不错。我小时候,也没受过什么欺负。”

他与怀曦最大的不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居民质朴纯良。日子虽孤寂漫长,但至少,没有人故意伤他、害他。

虽然后来,他下了山,也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也曾不止一次被看作“财富”、“药品”。但那时的他,毕竟已经成年,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嗯,那就好。”燕止垂眸。

“也是。”

“月华城既能把阿寒养的这样聪明坚韧、出色不凡,自然应是不错的地方。”

“……”

() 慕广寒闻言,却又恍惚了片刻。

是啊。

其实月华城,真的是……不错的地方。

虽然,同样也回忆里带了一些疏冷、严苛与刺痛的地方,可给他的一切,却也是……人间难求。

他想着,不自觉默默靠近燕王。燕止则默契地伸出双手,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慕广寒靠着那淡淡暖香的肩头。想起自己曾一度默默羡慕邵霄凌,羡慕他有过父母和谐、兄友弟恭、青梅竹马陪伴,不知孤寂为何物。

可其实……

人生在世,并没办法,什么都有。

如今想想,倘若重来一次,他也并不想与洛州侯那完美的童年做交换了。

因为在月华城,那清冷的现实,淡淡刺痛、孤寂,但又不至于使人绝望的时光,到底给了他不一样的东西。让他从小就始终怀揣微茫的希望,去努力、去找寻。认真读书,满腔热忱,执拗又顽强地一遍一遍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诚然,那个过程充满了迷茫和曲折。

也有遍体鳞伤的时候,也曾让他怨恨命运不公、心灰意冷。

但最后,到底是他走完了长长的弯路,百转千回,成了今日的自己。

这个燕止喜欢的,读过很多书、有很多奇怪的本事,无情狡猾心冷如铁让人牙痒痒,又能返璞归真,诚恳真挚好好奉上一颗心的慕广寒。

“燕止。()”

嗯??()”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其实本来,不该是月华城主。”

这本不该是一个很轻松的坦白。

可谁知燕止的反应,却是一愣之后,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

“你笑什么?”

“哦。我只是适才有一瞬在想,莫不是,你也篡位。”

“……”

“……”

“我知阿寒不会。”可尽管如此,燕王还是歪歪头又自顾自笑了。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似乎还在回味月华城主篡位的有趣画面。

“……”

慕广寒有时候真的觉得,燕王这人,不得不说,也时常自带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轻松愉快。

虽和邵霄凌的傻傻轻快不同。但跟他在一起时,也常能让人感到安慰。甚至本来难以启齿的旧事,也变得不那么苦涩沉重了。

“就,我唯一在月华城不太好的记忆,就是我小时跟这个怀曦一样,被险恶大人坑骗。本来不该我是城主,却被送上祭坛,结果被天道所罚,还落了一身伤。真是倒霉。”

“疼吗?”

“……”

“当年有一点。”

“不过,”他垂眸,故作轻松道,“其实我如今觉得,只要你……不在意这些伤,我也,都无所谓了。”

燕止眸种幽光闪过,如同星海。

没有说话,只低头,虔诚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温暖的吻,

() 酥酥麻麻啄过那些疤痕。慕广寒忍住战栗抿紧了唇。房中光线很暗,一瞬间他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此刻不止被他这样珍惜地笼在怀里,还被他像是冬眠小兔一样悄悄藏在了心里。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燕止从未在意。他很久以前,被他抱着在西凉的小城床上亲昵缠绵,很清楚了……

心跳得有些紊乱。

他吞了吞口水,略有一些慌:“而且其实……后来因为有你,也都不是那么疼了。()”

……()”

他真的只是陈述事实。

但等说完了,才发现表达出来的感觉,竟仿佛是什么要命的绵绵情话,一时耳根发烫。

好在,燕止并没有揭穿他,只是将他抱得紧了一些。而他贴着那温暖的身体,一腔无所适从的心动。

好喜欢。

越来越觉得,好喜欢了。

……

下段记忆画卷展开,场景终于不再是肃杀阴森的血墙宫殿。

而变成了幻彩流淌的黑色天幕下,灯火通明的世外小城。

“这,是月华城……?”

慕广寒的眼前,清晰出现熟悉的灯市街、饮思湖与食梦林。

虽说有些房屋街道的颜色、样子,和他记忆中不尽相同。楚丹樨家院内那株大大的丹桂树也不见了。街上的行人亦并非他认识的邻里相亲。但那青石铺就的道路,还有流光夜色,全是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熟悉。

月华宫亦是记忆中的神圣庄严。

天空细雨纷飞,一名白衣男子撑着伞从宫中缓缓走出。他身着青衣,衣裳上银丝闪烁绣着新月纹样,长发用白玉发带随意挽起。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有一双弯弯的、温柔的眼睛,睫毛温软纤长,像是雾蒙蒙的江南烟雨,透出一股说不出淡雅宁静。

“城主,”有人道,“时空乱流危险重重,还是挑几名高手陪您一起去吧!”

“不必了,”男子垂眸,声音温和坚定,今夜除夕,阖家团圆,我又岂好劳烦他人。食梦林小小异动,我一人便可应对。”

慕广寒静静注视着这位城主。

他分明才是江湖上一直盛传的那种,得天独厚、美丽优雅、光彩照人的月华城主。

城主走进食梦林中。

时空乱流,无数海市蜃楼幻影,人声乐曲悠扬,众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漂浮梦境,赵红药哀叫:“我头都要晕完了……”

纪散宜解释:“时空乱流,其实就是不同时空之间扭曲相连的一些通道,我和青尾,也是通过乱流才来到你们尘寰。”

好容易,城主一番努力,这次乱流终于平息。

却就在他抽身要回之际——一片灰寂的时空之中,似乎有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在蠕动。

“啊!!!”赵红药惊叫起来,“是他!是怀曦!”

真的是怀曦。

于是到此,故事又连了起来。那场另一个寰宇的纷乱天火之中,无数欲望、贪婪、仇恨等负面情

() 绪,最终汇聚变成乱流。

将怀曦卷入其中,又被意外冲到了这个寰宇边缘。

……

月华城主捡到了怀曦。

一开始,男孩像一头重伤的小兽,呜呜护着伤口,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他不吃不喝,不让治伤,不许人碰。

好在城主耐心,用了很多时间、想了很多办法,才终于让怀曦明白他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意图谋。

渐渐,怀曦开始接受城主的食物,也不再随时准备攻击他。

又过了很久,才肯同他说话,偶尔给他摸摸。

他就这么在月华城里,被善良的城主给养了起来

怀曦害怕打雷。

在他的记忆中,雷电是烙印在灵魂里、会让他浑身剧痛的法术。每当雷雨夜降临,他都会颤抖着蜷缩在角落,而那时,楚郁总会温柔地陪在他身边。用温暖的衣袖裹住他,给他讲很多很多有趣的小故事。

怀曦爱吃杏子。

他们寰宇没有杏,他第一次品尝到杏子的酸甜滋味,眼中闪烁着惊讶与欢喜的光芒。

从那以后,一年四季,他的筐里有杏。

怀曦渐渐发现,城主会偷偷满足他的各种小愿望。

陪他踏青赏花、带他读书捉鱼,还给他从山下捉了一只呆头呆脑的小黑猫给他抱。

尽管偶尔,城中也有不懂事的小孩,会宠着他叫嚣“你是从时空裂缝里钻出来,不吉利的丑八怪!”但这一点点言语上海,怀曦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直到他发现,只要掉几滴眼泪,城主便会抱起来安慰。

怀曦开始主动去找骂。

谁能想到一来一去,那些骂他的孩子干脆跟他做朋友了,他连主动的委屈都找不到了。

那些年,怀曦的日子仿佛终于苦尽甘来,泡在蜜罐子里一般。

唯一会让他崩溃害怕的,只有是城主每年会离开月华城半个月,前往皇都朝见天子。

虽然每次,城主都会按时回家。

但只要他不在,怀曦就会大半时间一个人蜷缩在家中角落。僵直着一动不动、不吃不喝。直到“阿楚哥哥”归来,轻轻地摸摸他的头,所有的黑暗和恐惧才能烟消云散。

这段记忆,难能可贵的平和温馨。

所有人都看得长舒一口气。

可是。

“……”

“他,是楚郁。”慕广寒垂眸,艰难开口。

“谁?”

“上一次灭世之灾时,被献祭的那位月华城主。”

“……”

楚郁被献祭时,还不到三十岁。也就是说怀曦好容易获得幸福,但那幸福的日子,根本不剩几年时光。

刚才还在替怀曦感到高兴的众人,脸色都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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