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雨夜回响(1 / 2)

程岁初睡醒了,从课桌上支起沉重的脑袋。

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灯都灭了,一片漆黑,黑板报上的伟人披星戴月,他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程岁初,伟人边上还配有一列赵洛伊写的正楷大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鬼知道赵洛伊的书法为什么会那么好,比任雯绮都好得多,楷书正气凛然,行书如走龙蛇,就好比是吸人阳气的女鬼有大家风范,兴风作浪之余会端坐湖心大弹古琴。

这枝高傲的高卢鸢尾出生于浪漫之都巴黎,被米其林法餐喂大,在塞纳河畔听艺术家街演,在香榭丽舍大道晨跑,偶尔骑一匹矮脚马在自家庄园溜圈,但她竟然不崇拜拿破仑、戴高乐,她也不喜欢雨果、玛索苏菲、姆巴佩,她和无数父老乡亲一样崇拜伟人。

那天文艺委员在课余时间出黑板报,她没去和小姐妹们喝咖啡,也没接受隔壁大学校草邀请去逛画展,叼着一根棒棒糖回到教室,问文艺委员要了一只白色粉笔,她把粉笔掰断,锉平截面,踩在一张凳子上,气势如虹写下这句名言。

三两个同学围在她溜须拍马,后排窗边座位上的程岁初突然惊醒,他被粉笔的碎尘攻击了,十分不像话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转头看见赵洛伊站在名言下对自己比中指,心里还有点乐呵。

他的人生理念和这句话差不多,不过要把“心”换成“钱”: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

这句话看上去就顺眼不少。

不过程岁初还是更喜欢那句“天下无名氏,都是有心人”,出自《天涯明月刀》,陆德臣有段时间搞网恋,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以示自己侠胆柔肠。

下雨了,风吹响窗外的白桦林,夹杂雨点的冰凉寒气弥漫了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街上的灯光迷蒙,好像在天边一样远,整座校园孤孤寂寂的,被雨完全淹没了一般,千百万年后就会变成水下遗迹。

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

程岁初下意识地这么想。

“该死!”他骂了自己一句。

自己都没有带伞,考虑那个白痴干嘛?

程岁初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见到许凝了,她的座位一直空着,被旁边的人拿来下国际象棋,有时候当化妆柜用,现在堆放着杂物。

鬼知道她去干嘛了,班级里没有人讨论这件事情,就好像她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学号38、姓“许”单名“凝”的女生似乎从来没有踏入过这间教室。

转校来的那天也是如此,她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有点胆小,但满怀期待,扯东扯西地介绍自己,然而班上基本没有人在意她。

那时候自己看了很久窗外的风景,颈椎有点僵硬,于是扭了扭脖子,无意间和她对上视线,她俏皮地冲自己吐舌头,眨了一下眼睛。

古灵精怪。

程岁初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

它常被用来形容诸如“黄蓉”之类的女子,桃花岛出生的盖世女侠,聪明伶俐、动若脱兔,会唱歌会跳舞,武艺高强不说,还非常博学,这么完美的人设只存在于小说中。

“古灵精怪”放在许凝身上,可就不是褒义词了,完全可以用神经错乱代替,也就是脑子不正常。

笨拙、没眼力见、邋里邋遢、天真幼稚,老爱做白日梦、不长记性、唱歌跑调、舞姿像跳大神、品味差、嗅觉系统大有问题,用的香水难闻的要死,甚至不如洁厕灵。

这么愚蠢的人设小说都写不出来。

别墅一楼至今留有她的味道,那股廉价的香水味,连着两天,程岁初打着哈欠走下楼,每次都会被那股难闻的气味迷昏脑子,恍惚间,餐桌上坐着一位麻雀般的少女,她把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如往常一样大把大把往嘴里塞东西,吃相特别难看。

晨风拂面,风铃孤零零的响,家里冷冷清清的,一切都恢复原状,他分辨不出来她常坐的是哪把椅子,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程岁初心里很明白,她搬走了,准确来说是被自己赶走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程岁初说不上来,反正不是很好过,大概是弃养了一只宠物,一只小猫?或者兔子?

他离开教室,顶着雨走进私人车库,一屁股钻进车里,第一时间打开空调。

手腕上的勒痕触目惊心,它来自于那个难看得要命的小米手环,曾经程岁初绞尽脑汁想把它摘下来,甚至想过干脆把手锯掉,现在它没了,自己却有些不适应。

哪条狗那么傻,会怀念囚禁自己的狗链?斯德哥尔摩犯了?

程岁初把袖子拉低,点亮车机,打开歌单,看见一水的小暖歌。

《夏天的风》《红装》《房间》《云烟成雨》《魔法药水》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程岁初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在她的歌单里翻来覆去,点了一首周杰伦的《暗号》,趴在方向盘上继续瞌睡。

副驾的门忽然被打开,程岁初用余光去看,见到一个女生坐了进来,穿着苏黎世制服,头发不长,身上的味道难闻的像榴莲。

“呵,你不是说不想再见我了吗?”程岁初笑了,“女人果然口是心非,如果你诚恳道歉的话,我不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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