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玉箫(1 / 2)

倾天下 周晚欲 7063 字 1个月前

这便是江柍了。

见沈子枭面色不对,便点到为止,将原本在沈妙仪身上的话头引到晁曦暄身上。

可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她深知晁曦暄极有可能是要许给沈子枭的人,马球邀约在她眼中本就是挑衅,那么她此时不立威,何时立呢?

既已发作了,为何不一次性解决完?

省的半夜想起来,怄的自己难受。

晁曦暄听到这个所谓的“赏赐”之后,惊讶的半天才说出话:“禀娘娘,曦暄二字臣女已叫习惯了。”

“你如今几岁了?”江柍面带微笑。

晁曦暄回道:“过了年便十七了。”

“曦暄二字你不过才用了十七年,若是改名字便可用许多个十七年,早晚会习惯。”

江柍声音极淡:“本宫念到‘曦’字便只能想到‘东’字,不如改叫晁东如何?”

“这也太像男儿名了。”沈妙仪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万水朝东弱水西’,本宫倒觉得不错。”江柍看向晁曦暄,“此名虽有几分男儿气,但本宫见你眉宇间一股英气,这个名字衬你。”

晁曦暄咬了咬唇,心里从未有过的委屈。

“晁东太像男儿名,不如叫东湲吧。”好在沈子枭还是开了口。

“北渚既荡漾,东流自潺湲。”谢绪风道出此句,“这乃是李太白的诗。”

晁曦暄得沈子枭解围,又怕江柍再说什么,忙跪地谢恩:“多谢太子殿下赐名。”

沈子枭只淡淡的:“不用谢孤,给娘娘磕头吧。”

他这样说,晁曦暄……哦不,已是晁东湲了,便看向江柍。

她眸中似有泪光:“多谢娘娘赐名。”

江柍知道,沈子枭不可能不顾及晁家的面子,左右她已立威,便缓了缓脸色,道:“本宫与殿下夫妻同心,你谢过殿下,便是谢过本宫。星垂——”

星垂走上前来。

江柍吩咐道:“把本宫眼前这盘桂花杏仁松糕赏给晁家姑娘吧。”

星垂道:“是。”

接着便把糕点拿给了晁东湲。

晁东湲怔了怔,很快叩头谢恩。

众人先前见江柍要给晁家女改名字,只以为她多少有些善妒,却不想又行了赏赐,看来改名只为冲撞名讳之事,并非其他。

大家便觉江柍为人正派而不骄矜,不免又对她生出许多好感。

筵席很快散场。

见江柍起了身,郡主说道:“今日娘娘在臣妾张罗的宴会上出了事,改日我定登门拜访告罪。”

江柍一笑:“郡主哪里的话,本宫是如何受伤的,本宫心里清楚,殿下心里也清楚,与郡主无关。”

沈妙仪眼皮便跳了跳,把头埋低了许多。

随后众人皆向沈子枭与江柍行礼道别。

离席之后,还未走两步,沈子枭忽然被那个叫龙潜的将军叫住禀告公事,不知多会儿能来。

江柍不愿上马车,便在湖水西岸的幽然静寂处散心。

正走着,忽听身后“啪”地一声。

不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因是草地,声音不大,却又因离得近,而被江柍听了个清楚。

她转头一看,才知身后竟站着谢绪风。

他一身云纹白袍,披墨绿色描竹纹披风,侠风道骨,好不野逸。

他的玉箫掉了。

江柍扫了一眼,对雾灯说:“你去把‘杏花疏影’拾起来,给国公爷送去。”

雾灯刚要照做,谢绪风却摆手:“不必了,我不要了。”

江柍不解:“为何?”

谢绪风却答非所问:“娘娘怎知这箫名唤‘杏花疏影’?”

江柍一笑:“自那日济水相遇,我便打听过,‘雪无瑕’孤高清隽,乃是大晏第一风流人也,手中一支杏花疏影箫,腰间一壶素月分辉酒,还有一把只在夏日把玩的明河共影扇,可谓潇洒非凡。”

谢绪风未曾想到,她竟私下打听过他,不觉心头微漾。

往远看,清风拂过了湖心碧波。

涟漪一圈一圈慢悠悠地荡开。

方才见她在此处散步,他念着席上之事,想安慰一二,便走了过来。

大晏素来民风开化,男女大防也没那么严重,可此刻他倒懊恼自己冒昧,不由沉默下来。

江柍哪里知道他这许多波澜,只看向他平和而清隽的眉眼,说道:“诗人有言‘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却不知大人却将这‘杏花疏影’融入箫声之中了,你当时是怎样生出的巧思?”

谢绪风眉峰微微一动。

原本温素的神情中,忽然绽放出淡淡的色彩,像有夏花在角落无声盛开了。

他看着她。

她一定不知,得到这箫七年有余,唯有两人问过他这个的问题。

可原本,这是多么容易产生的疑惑,但凡听过《临江仙》之词的人,又如何能不把词句与箫名关联到一起?

然而,没有人疑问过。

他感觉心中有什么变得轻盈起来,对她说:“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柍眸动轻问:“嗯?”

“祖母的狸花猫,我给取名叫阿狗,偶尔我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他这样说。

又恍然想起那次沈子枭问他的时候,他还未开口解释,祖母的狸花猫便从墙根跑了出来,祖母被两个大丫鬟搀着在后头追,口口声声唤:“阿狗,阿狗,你在哪里呀阿狗……”

沈子枭当时一怔,很快便笑起来,对他说:“原来你是这样的谢逍。”

一晃许多年过去。

阿狗于一个稀松平常的秋日午后溜出了门,再也找不回。

祖母已经故去。

那两个不过三十岁,正值壮年的大丫鬟也都撞棺殉主。

江柍没承想他会给她这样的答案。

这一刻,她竟从他的淡眸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仿佛是满足,又好似是欣慰,很轻盈,却又让她读出了踏实的感觉。

就像一只被风扬起的蝶,终于颤悠悠地落在花枝上。

她不由笑了笑:“原来你是这样的谢绪风。”

雪无暇,雪无暇……

原来你不是铺在大地上的积雪,而是纷纷扬扬地飘雪。

男子竟也可以于皎洁之中见灵动。

江柍的话却让谢绪风心口颤了颤。

他想到了沈子枭,于是收回视线,轻轻落于地上。

江柍没觉出他突来的闪躲,又问:“这玉箫既是大人心爱之物,为何又不要了?”

谢绪风如实说道:“正因是心爱之物,跌了泥,我便不愿再沾染了。”

江柍微愣,不承想谢绪风是如此讲究之人,细想下来,又觉他看似温文清煦实则傲骨倔强,可见心性。

江柍从袖中掏出一方绣了金鹧鸪的锦帕:“雾灯,把这玉箫擦干净再递给大人。”

雾灯踌躇一秒。

谢绪风也微顿,只能又看向她:“多谢娘娘关怀,只恐被人看到,有损娘娘清誉。”

“我只是心疼这箫。”江柍却处之坦然,“既是玉箫,落了泥也仍是白璧无瑕,为何要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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