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温志》 第四章 孙老爷子的劝诫(2 / 2)

李念抓着黄瓷碗把「圣人诫」一饮而尽,问道“那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哪一件?陆先生?还是尺子?还是他们两个?”

“都有。”

整坛桃花酿被一股脑地倒进嘴里,如瀑水惊湖,李彦把坛子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腿都跳了下,说道“陆先生应当是真的遭遇不幸了,毕竟没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胡乱说话。

至于尺子……应该不会吧……

而且我也不觉得是尺子做的,他应该不会这么不顾情面……”

这句话说出来,李彦自己都有些信不过,九年没再见过面,谁也不清楚他会变成什么样。

李念直言道“大哥……二哥可是为了七十两滇金杀了温长风啊……你还觉得他会顾及旧情吗?”

“那也是你二哥!不是你能说道的!”李彦抡开了面前的空酒坛,怒声呵斥道。

李念同样愤愤难平,拍桌而起,嚷道“那你要我怎么做?!陆先生是我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我怎么抉择?!他李尺做的丧天良的事还少吗?!温长风待他那般友好!他口口声声说着温长风是他的把兄弟!不还是被他换了那七十两滇金?!”

听到李念提及温长风之事,李彦瞬间哑火了,他也再难反驳。

就在李尺十三岁入了左道买命人一行时,正巧赶上温氏没落,他第一个杀的就是走投无路而去投靠他的温长风,连父亲都没能料想到他会这么不讲情面,当日便在族谱上划了李尺的名字。

“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真的要我抉择,我一定不会站在一个没了「李」字的人那边,更何况陆先生待咱们都不薄。”李念的语气极为低沉,越是低沉,也就越是决绝。

李彦呼出一口冷气,杂着桃花香,却是更像寒冬苦梅,纵使自己也不再确信李尺的秉性,可自己终归是李家当今的家主,更是长兄,绝不能再让李家人奔走东西歧路。

“小念,在没有被证实真的是尺子做的这件事之前,先收收脾气,信他一次。”

李念苦笑着,眉眼快要拧到了一起,挤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哑着声音说道“大哥……就剩咱们三个了……为什么二哥还不回来啊……我们又不会怪他什么……他怎么就不肯回来啊……”

他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了胳膊里,身子一抖一抖的,哽咽着说道“大哥……我真的怕要和二哥结仇……如果他真杀了陆先生……我该怎么办啊……”

此话一如万箭穿心,扎得人心里发慌,当今的“量天尺”行事利字当头、视人命如草芥,本就在文清帝的「剿匪册」上有了一笔,最好的结果便是他真的死了,否则迟早有一日会让二人刀剑相见。

李彦轻拍着李念的后脊,安抚道“没事儿,就算是真的,也是我去和尺子解决,不会让你掺进来的。

放心……

放心。

放心!”

李念抬起头,用白袖口擦着残在眼角的泪花,低吟道“大哥,如果他对你下手,那我一定会杀了他,任他御兽的手段,我也不惧。”

“先别下定论。”李彦仍旧是用这句话安抚。

“人啊,这一辈子能得到最多的东西就是错误,或走错路、或杀错人、或做错事、或铸错志,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有这个阶段,唯有经历过这种足以让自己刻心痛骨的感觉才能明白是非、才能寻对路、才能杀恶人、才能行好事、才能立高志。”

「孙记包子铺」的老掌柜拄着拐慢悠悠地靠过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看样子已是过了古稀年岁,精神头却足得很,还有些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在身上。

李念赶忙过去搀扶着老掌柜,问道“孙老爷子,您怎么出来了?”

“自打我那天瞧见了示令上的内容,我就知道,你们啊,早晚是得炸了灶。”孙老爷子挣开李念的搀扶,搬了张椅子坐下,“小胡啊!来坛子圣人诫!”

李念拿过一只陶瓷碗摆到孙老爷子的面前,把自己那坛子没喝完的圣人诫先倒给了他,“老爷子,我这也是圣人诫,您先喝着。”

“李念啊……”孙老爷子喝下一碗酒水,说道“你、李尺、李彦,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是看不了任何人被欺负的家人,纵使路上崎岖坎坷,你们也总要站到同一边的,这是心气儿。

李彦,长兄如父,你又是家主,一家之主意味的是保护好你的家人,而不是做什么取舍。

李尺没有他应有的感情经历,不像你们一样,那孩子打小就是一种隔路子的性格,李河清又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这注定李尺会和你们相背而驰,他是恶果没错,可是恶因呢?

世间万般功德,唯有教化之功最称圣,反之万般疾祸,肆养之育最当首。

人性本恶,无教化,怎可避歧路?”

“老爷子,您的圣人诫。”酒馆掌柜递过来一坛圣人诫放在桌子上,瞄了眼三人的神情举止,立马退了回去。

孙老爷子接过新上来的圣人诫,把李念的还了回去,高山流水点碗底,说道“圣人诫,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

可他偏偏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立志之艰,无论性恶、性善,还是无性,他们都不是生而得志的,只有光阴的履历才能让他们有所憧憬,有所憧憬才有向志之处。

倘若本就性恶之人,又不见光景,更没有向往的东西,你叫他如何行善积德?

十岁离了李家,十三岁入左道,而今弱冠之年杀人如麻,这种人并不少有。

吃过苦的只会出来两种人,一种人会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苦而拼命;另一种人,他要天下人都吃一遍他吃过的苦。

最起码李尺没有做到这种地步,他还有些人的秉性,或许是能力不够,但是好歹还有教化之机。”

李彦听得直摇头叹息,说道“并非人人都可教化。”

“嗐……”孙老爷子长叹了一大口气,又喝下一碗酒水,黄瓷碗随手在地上砸碎,说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根刺,这根刺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就能拔出来,他自己不使劲,这根刺便会扎得越来越深。”

李彦似听到一丝转机,问道“那您说,怎么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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