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温志》 第十一章 胡松露(1 / 2)

“小凤?!你没事就行啊!”孙老爷子惊后蓦然一喜,快走了两步搀过去宋人凤坐下,李尺也丝毫不见外地搬了张扁长的竹椅出来,说道“云汐,没座位了,你坐我旁边吧?”墨云汐也只好坐下,说到底是他家的地方,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站着的话,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孙老爷子看李尺这么骗这丫头,没有直接戳穿,从柜台里拿了张椅子出来,冲他们两个笑了下。

墨云汐转过头盯着李尺,眼神快要杀人,不用她开口,李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反倒是被她拉着坐下,他试探地挤到了墨云汐身上,肩贴着肩。

“孙老头,我听宋姑娘说是家里被人追杀了,是我这个行当的人吗?”

孙老爷子拄着拐,慢悠悠地走到蒸笼旁边,捡了几个包子到竹篦里,“应该是吧,除了你这个行当的,哪还有人啊?”他把竹篦放到桌子上,说道“凑合口吧,不一定热了。”

看着竹篦里的包子,李尺转头又瞥了眼墨云汐,又瞄了眼孙老头,问道“有韭菜的吗?”

“啪!”

一声落下,墨云汐的巴掌扇在李尺的后脑勺,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李尺揉着头,小心翼翼地拉过竹篦,拿了个包子吃着,刚好是韭菜肉的。

他拿着在墨云汐面前晃了下,被瞪了一眼才老实,低头只顾吃包子。

任谁也想不到,更不敢想,昔日那个把祸害乡里乡亲当作寻乐的李二少、今朝视人命如草芥的量天尺,被个女人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连点儿气愤的模样都不敢露。

吃得正香,墨云汐一把夺过去了肉包放在竹篦里,指着那家老酒馆子,命令道“去买两坛酒喝,你花钱。”

李尺点头应下来,把剩下的半个肉包塞进嘴里,大步流星地就跑过去买酒,没有一点儿落魄公子的举止,倒更像是个千金的随从。

「甘饮酒馆」前正排起五、六人的队,李尺回头求助了一眼,正对上那副情意盈漾的明眸,瞪得像两颗葫芦,只好是排在后面。

他看着那面写有「最高者——酒豪李二少——二十坛酒」的烂布旗,黑字都有些淡色。

李尺心想,这还是自己离开李家前喝出来的记录呢,现如今都过了九年了。

那时候兄弟七个因为偷喝酒可没少挨训,这面旗让他李河清看见后更是差点儿没给自己打死,李彦就因为帮着说了一句话都挨了三十下板子,俩人在火炕上烙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这十几天都是李瘟照顾俩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不是这递碗水,就是那送碗饭,时不时还给他们去「静心阁」偷摘枣子。

“...”

李尺张着嘴,听不出来说了些什么,正对黄昏晚霞,风来得更凉,他把绦带系得更紧。

许是出了「泗水洞天」的原因,赤衣不知何时又变回了一袭黑袍,拖地的直裾恍若作黑鸦收紧双翼。

排在前的几人陆续提着酒坛子离开,或是找了位置坐下,眨眼间,面前就只剩一男一女。

两个人似乎是一家,不过大抵是还未过门,那女人腼腆得很,只有一根手指勾着男人的袖口,嘤嘤喃喃,“这个酒要一坛吧……名字怪怪的……”她指了下柜台里那坛红瓷罐,贴着的条幅是「抚心舍」

“好。”那男人答应下来,从老板手中接过这一坛酒,诙谐道,“老一辈的人常说,这酒是粮食精,女人喝了貌美比天仙,男人喝了蛮力似野牛。”

他拔开红瓷罐的塞子,送到女人面前,两人同时耸了下鼻子,又说道“其实还有另一个说法,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烟火最浓郁,唯有酒水清。”

那女人依偎在他的怀里,面色娇羞,问道“什么意思啊?”

“烟火熏心,自然不可全白瑕,这酒水不同,虽是各色的粮食酿,但它酿出来以后却是最清白的……”这男人骨子里似有一股书生气,卖了好会儿关子……

说道“只不过说的并非是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艳花,而是那些满身泥泞都被晨露洗洁的歪垮旧树。”

“嗯!”女人用手指在酒坛里蘸了下,点到他的鼻尖上,笑了下,依着心上人的肩头便一同回去了。

李尺看看结伴而行的这两人,又望了眼气势勃勃的墨云汐,眼里满是羡慕,他往柜台一步,招呼道,“老板,四坛胡松露。”

掌柜的怔了一下,看了李尺一眼,弯腰挨个把四坛酒搬出来,自言自语道“这个酒……喝的人不多啊……原本还有李二少爷捧场,现在可少了,客官,这酒水您真喝得惯吗?”他提醒道,“这酒水的滋味有些怪,还烈得很。”

可是转过念头一想,这客官看都没看就点名要这酒水,应当也是尝过的。

“放心,我喝得惯。”李尺自知怎么一回事。

这「胡松露」是用胡松的嫩树枝和枯黄叶酿造的,水还得是每个晨头的露水,要一年才能酿一茬,起味儿也得要一年的功夫,这一年里,那些个高粱稻米都变了味儿,露水也大多起酸,再加上这枝叶的甘苦味儿。

喜欢的人是真爱喝,不喜欢的人,就是闻一下都反胃。

李尺在袖口摸出来一只用黑线刺着鸟绣的荷包,他取出一两纹银放在台上,一手各抱着两坛酒,边往回走边嘱咐道“甭找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桌边就剩下孙老头和墨云汐对坐着,两个人相谈甚欢,宋人凤似乎先行离开了,“完了……坐不到一起去了啊……”李尺心想着叹了口气。

“过来啊!愣什么呢?”墨云汐注意到了他,走过去帮他接下两坛酒,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轻声道,“我跟老爷子解释完你为什么会和宋姑娘一起来了,我把该瞒的事情都瞒下去了,言多必失,老爷子不问的话,你就别再提了。”

李尺傻笑了两声,跟在她后面走过去,目光一直落在墨云汐的侧颜,脚下的路都没仔细看。

“石子!”

话音刚传入李尺耳中,脚尖就硌在了石子上,一个踉跄摔出去,两坛子酒都被脱了手。

“没个正形啊。”孙老头五指扣住一坛酒的坛口,另一坛酒被他用拐杖接住,身子可是矫健,真不愧他还有些朝气。

李尺掸着土尘起身,拿过他拐杖上的「胡松露」继续抱在怀里,打趣道“我这道骨好用吧?”

缄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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