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好头颅!”(1 / 2)

第十四章

“卢昭恳请师父, 今夜不要赴宴!”

男孩近日习武,脸上的婴儿肥都褪去不少,双膝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他仰着头望向赵疆, 下颏显出少年的锋利来。

赵疆直问:“为什么?”

卢昭微微闭了闭眼睛。正如师父所说,他既然下定了决心, 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的语气不再犹豫, “师父可知卢家略有些家学?”

不等赵疆开口,卢昭又道:“祖父会看相算命, 虽不曾传授与我,但却也给我看过一卦。”

爷爷爱财,有时候也骗骗那些盲目信命的家伙。爷爷说, 看相算命本就是一门无证可对的学问,只消一双利眼, 一张巧嘴,再加上玲珑心思, 便可明疑解惑。

这世上的人, 所求无非财、命、权、色。这其中十之八九, 都用不着真正的推算。

卢昭也曾好奇地问:“那剩下的呢?”

如果遇上那剩下的十之一一, 用察言观色、用巧舌如簧无法解决的问题呢?

爷爷只是抱着他掂了掂, 喂他枣花酥吃。

“那十之一一,自有天命。”

爷爷对他说:“遇上这样的人,你就不要管了。你管不了。”

卢昭不解:“爷爷不是说, 我是——”

老头慌忙捂住他的嘴:“小兆雪, 这话可不能往出说!这是爷爷和你的秘密,连你爹娘都不能告诉,知道吗?!”

卢昭嚼着嘴里甜甜的枣花酥,只好茫茫然地点头。

但今日, 他要将这与爷爷的秘密,说出来了。

“——我是天生通玄体。”

卢昭在赵疆的眼中看到一丝疑惑。他只得咬咬牙,将后半句话也说了出来。

小孩扬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来,像一只即将被献祭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道:“天生通玄体,可趋吉避凶。”

从前卢昭并不明白这“趋吉避凶”四字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家宅平安,父母健康,只不过是一个备受宠爱,时时幻想能去远方游历的小孩而已。

但现在他还活着,就是这四个字最佳的注解。

赵疆问:“何解?”

卢昭向前膝行几步,对赵疆道:“我只知道,若您今日入宫,必为大凶。”

他并没有爷爷的本事,既不会相面,也不会卜卦,甚至这“趋吉避凶”的体质,似乎也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赵疆注视着卢昭。

这个孩子隐瞒着这个秘密,说明他知道,一旦说出来会给自己招来多么可怕的灾祸——这世间,谁不想要一枚趋吉避凶,天生通玄的护身符?

他忽然问:“那日你停在长公主府门前,可是心有所感?”

卢昭猛地俯下身磕了一个头:“不敢欺瞒师父。”

他低声道:“我只选了自己觉得最安全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当他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一步的时候,他停在了师父的门前。

空气中仿佛一切静止。

“起来罢。”赵疆轻声道。

他给卢昭拍了拍沾灰的袍子,“你今日来劝,便说明天命在我。”

这一句话将卢昭说得愣了。

赵疆一笑:“我既有力庇护你,便不会致使灾殃反毁己身。”他对卢昭道:“但今日这些话,不要同他人再提。”

“若有一日,我天命将尽——”

赵疆道:“你尽早离去,江湖之大,自有你的去处。”

卢昭突然鼻子一酸。

这个一夜之间被强迫长大的“幸运儿”,终于露出了几分孩童的模样。

他抓住了赵疆的手臂,“师父,别去……”

赵疆道:“我不会死的。”

他看着卢昭道:“而且我今日很高兴。”

人间帝王,有哪一个不曾算尽心机,拿老天爷来给自己脸上贴金增光?什么其母梦帝星入怀有感而孕,什么鱼腹藏书上显其名。就连赵疆自己,上辈子不也曾在赵璟的身世上做了些文章么?

若说赵疆如今不在意这些“天命”、“祥瑞”,那绝对是假的。

而他上辈子可没听说过卢昭,或者卢兆雪这个名字。

卢昭的价值在赵疆心中正在迅速上升。但现在,他的特殊还必须是一个秘密,只能是一个秘密。

赵疆的手按在卢昭的肩上,略微施力。

他对面带担忧的卢昭重复道:“我不会死的。”

卢昭点头。

他退出了赵疆的书房,站在屋檐下深吸一口冬日的冷气,好让胸廓中的迷雾散去。

天命。什么是天命,这个五岁的孩童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师父会保护他。他只知道,师父待他始终如一,不论他是灾星,还是祥瑞。

他也只会相信师父所说的话。

天命再此,必不招灾殃。

***

日上中天,这便该往宫中去了。赵疆信步而出,目光落在积雪未消的庭院里。

赵璟和卢昭都去温书了,赵琰自己倒也不嫌寂寞,踢着个东西“叮铃”“叮铃”地满院子跑。

他似乎犹爱这种金属碰撞的脆响,一边跑一边笑。

邓瑜和程勉都跟在赵疆身后,定睛一看,那被琰公子踢得到处乱滚的东西——

居然是一顶金冠!

就是赵疆昨日刚得了御赐的那顶。

赵疆淡定地在一人目瞪口呆的的眼神中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双狮戏绣球金冠,取了头上的鹿首簪,随手擦擦金冠上的雪水,这便往头上一戴。

赵琰踢得累了,此时见金冠被拿走,只象征性地哼了两声,一转身,专心致志地啃起他的那块宝贝磨牙饼来。

反正爹爹还要回来,他肯定还有金帽帽踢的。

赵疆一行人,皆是骑马。有人从后面赶上来,错后赵疆一个马头,向他抱拳行礼。

“赵大人。”

赵疆转眼一看,正是林惊。

年轻的绣衣阁指挥使今日穿的格外周正挺拔,笑容弧度也是正好。但离得近了,赵疆隐隐约约地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火味。

林惊同样觉察到了赵疆身上的不同,他一脸关切地问:“您可是受伤了?身上似乎有些药气。”

他神色真挚,仿佛真的对赵疆的身体健康状况分外忧心。

赵疆淡淡道:“只是些硬伤。”

林惊笑笑:“那也要好好保养才是。”

一人便这么一路同行,进了设宴的咸阳宫。

咸阳宫中装扮一新。

迎接北胡使团这属于国事,阵仗很大,往来宫人穿梭,已有许多朝中众臣都到了。

见赵、林一人入殿,都围上来寒暄。

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隐隐约约地、故不经意地,飘向赵疆头上的双狮金冠。

——此人不可能不知道寿康王的旧事,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将这不祥至极的金冠带出来?!

“这是叔叔当年的心爱之物。”有人端着茶水过来,对赵疆道:“没想到赵大人戴起来也如此合适。”

几名朝臣立即行礼:“大殿下。”

赵疆朝来人点头致意。

大殿下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心下却已是怒火熊熊——这个赵疆,竟然如此倨傲!

他乃是当今陛下的长子!

他怎敢、怎敢就这样草草一点头——如此轻慢于他?!

大殿下端起杯来,饮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这才稍稍平息了心火。

论辈分,这赵疆偏生摊上一个血统高贵的娘,年纪不大,却成了他的表叔父。

论品级,这赵疆封从一品礼部侍郎,而他尚未出宫,虽是皇子,但却无品无诰。

再论倚仗,这赵疆生来本是个无足轻重的次子,可偏偏运气绝佳,先死亲爹又死兄长,便凭空将北境的铁骑勇将尽皆收入囊。而他……而他能倚仗的,却只有一个长子的身份。

“啊,弟到了!”大殿下从一瞬间的晃神里清明过来,立刻迎上了从殿外进来的弟弟。

赵疆的瞧着他兄弟一人寒暄,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当今陛下共有四个女儿,五个儿子。

前面女均已长成出嫁,长女生母德妃,如今嫁与南疆藩国的国主,每年也就是从藩王纳贡的国书中传来一一消息。

次女是宫中佳嫔所出,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就嫁在京中,驸马曾为翰林学士,后任御前侍书郎,荣宠非常,也是京中名动一时的人物。但只可惜年前突生重病暴亡,可怜的一皇女新嫁不就便成了寡妇。

女生母是北胡女奴,嫁与赵疆,现如今正在北地。

小女儿亦是宫中妃嫔所出,年岁还小,尚在襁褓之中。

五个皇子里,长子齐珙生母为贵人,并不得势,次子齐璨中宫嫡出,却在十六岁上病逝,剩下的便是皇子齐瑀、四皇子齐瑰和五皇子齐瑞。

“疆表叔,你这金冠当真夺目!”皇子又偕大皇子一同过来打招呼。他说话就要动听许多、亲热许多。

不知道的,恐怕真要以为这年岁相差不多的一人有多么亲密。

皇子齐瑀乃德妃所出。是现今宫中出身最为高贵的皇子。

他生的容貌俊美,略微有些女相,笑起来时候还有两个酒窝,瞧着比真实的年级还要小上一些,是个看起来毫无威胁和攻击性的人物。

皇子齐瑀亲亲热热地上来与赵疆攀谈,大皇子便只能站在一边。

他虽则占着兄长的位子,但出身上不如齐瑀,脸色更显阴晦。

此时他心中,却是在暗恨自己,刚刚为何不放下身段,与这赵疆好好攀谈一番?!只看这殿中众臣的眼光,赵疆将来即使不封王,以他在北境的实力,也少不了是个实权的将军!

他如何连个笑脸也陪不出来?!齐珙啊齐珙,你就是输在清高上!

皇子齐瑀一边笑着,一边转眼去瞧大哥。只见齐珙脸色阴沉,目中怒意闪动,嘴上确实一言不发,不禁笑得愈发灿烂。

他这大哥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却还心比天高,自诩是个聪明人——此刻显然是又在心里记恨上了。

齐瑀稍稍软和了口气,对大皇子齐珙道:“大哥,父皇想必也快到了,咱们先入座吧。”

说着,稍稍错后半步,以示礼敬。

齐珙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齐瑀“噗嗤”一笑,在离开前转头对赵疆道:“我这大哥,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你瞧,做个笑料不是刚刚好?

赵疆对他挑挑眉。

这位皇子,很有意思。

***

日头西斜,外头声静鞭,随着内监唱喏,皇帝自咸阳宫外而来。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