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当第一道燃着鬼气的血横，伴随着牛鬼身上衣襟的破损而曝露在空气中的时候，一切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逐渐开始陷入不可逆的境地。

愈来愈多伤痕开始施加在其身上，痛苦、烦躁、不安等诸多负面的情绪伴随着逸散而出的妖力开始侵蚀他的心境，并使之挥刀的效率愈发低下。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那柄沁着蓝色妖焰的诡异退魔妖刀

这种专门针对妖怪而铸造的战刃, 能够轻易划开妖怪们引以为傲的体魄，更是能够阻断它们自行愈合的态势，是阴阳世家中用于对付妖怪最为强大的依仗之一。

不过，若对方只是单纯依仗这一柄妖刀的孱弱阴阳师也无所谓，因为属于大妖怪的上百年沉淀可不是人类能够随意跨越的。

但眼前少年不同，

身裹妖怪气息的他，加之那无比诡异的身法与秘术, 径直将横列在二人之间的百年鸿沟不断地拉近

冷静,

冷静。

注视着视野中的可恶阴阳师，牛鬼不断地在心中复述着，并强行压制着那宛若跗骨之疽一般肆意侵蚀着其躯体的阴阳术力。

只是，

怎么回事

牛鬼狠狠地摇了摇头颅，凌厉的眼角第一次出现了不曾有过的动容。

因为不知是那不断侵蚀着他身体的阴阳术力在影响着自身的状态，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视野中的那位人类少年竟短暂的消失在了其视野中

这绝非什么身法所带来的错觉，而是一种从视觉感官中实质的消失

但是那滚烫于空气中的汹涌气息，那凝结在空气中的强大压迫，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什么切切实实的消失。

那人依然在，

就笔直地矗立在自己的身前

可由于自身某种类似于恐惧、亦或者是焦躁一样的内里情绪在干扰着自我的判断，从而使之视野中出现了像似屏闪一样的断片。

又或许是

突然间，牛鬼的视野骤然向这人类少年身后拉长。

只见，那几近将整个捩眼山都笼罩的浓雾中，潜藏着一眼难以细数的强大妖怪们, 那一对对猩红的妖瞳内充斥着不一的情绪, 而滚滚凝结、冲抵天际的妖力，赫然就任凭视野中的年轻阴阳师所驱使着

那是,

那是属于妖怪的畏

是来自其他生灵对他们产生恐惧的凭证

亦是妖怪最强的力量源泉之一

牛鬼独露出的左瞳颤抖着不可置信，

可视野中的少年分明是人类啊，又如何能够如此借用属于妖怪的力量

那是属于妖怪之主，

是属于被跟随者诚心认可的大妖怪，才能借用的威势与力量

就像自身能够借用整座捩眼山的眷属来提升自己的威压一般，但区区人类又如何能够借用

人类与妖怪之间，不应该产生这样的关系

应该呈现出的是水火不容的互相敌视，互相厮杀

这，是牛鬼心中最大的疑惑。

当然，关于这股力量。

在所属的妖怪队伍被拆散的时候，借力自然也就随之崩溃。

“呐，你在看哪里呢”

“你的对手，是我。”

踩着洒落山巅的初阳，驭着秘术明镜之水的荒悄然抵近了牛鬼身前，下斩的横刀没有一丝的迟疑与放水。

与这种已经算是站在大多妖怪前列的存在战斗，任何的轻视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以及于对方的不尊重

“铿”

类似于金属相撞时的声音炸响，只见四对狰狞的可怖白骨利爪不知何时从牛鬼的后背撕裂探出, 并死死抵住了荒下斩的态势。

这一次，即便是裹挟着弥弥切丸之力的横刀也没有能够轻易地将妖怪的防御破开, 反而是刃身哀鸣的愈发清脆，更是有蛛纹般的裂缝开始逐渐从对碰处四下蔓延。

这样的蔓延缓慢而坚定，

让人不由地心生担忧这柄退魔刀还能够支撑多长的时间。

但是，这也是能够理解的事情。

因为那骤然撕开牛鬼背脊，并从其身体里探出的恐怖利爪，是除却其手中所持有那柄战刃，最为坚硬的妖骨

“你是百年来，第一个能够踏入到这里的人类。”

而也就在这时，将低垂地战刃的牛鬼突兀开口。

透过那格挡在身前的森森妖骨，隐约可见其眼中冰冷的凌厉与一抹的浅薄复杂之色。

“嘿，第一个吗”

“第一个，难道不是你自己吗牛鬼，不，梅若丸。”

战刃的破损以及那对方愈发强大的蛮力，都没有能够令荒产生多么的动容。

因为，

于之身后有与之同行的妖怪伙伴，

于这座苍茫的山脉间，还有努力追赶自己的族人。

他，可不会在这里止步

“还是说，这上百年的时间已经让你忘却自己曾经的身份，已经磨灭了你昔日所坚守的记忆，已经令你不知自己为何会置身在这里”

荒目光不退的反问着，

同时那盘桓于虚无紫藤中的鸟雀灵体在此间落于他的肩臂之上，其自身被那森白利爪向后压迫的态势也因此逐渐止住。

这是大妖怪犬神在帮助着他抵御来自牛鬼的蛮力倾轧，而在此前于之足下已经于不知觉间被横推出了一道鲜明的印痕。

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昔日，年仅十二的人类天才在退治掉杀害其母亲的妖怪牛鬼后，也一同丧失了所有作为人类身份继续生存下去的意愿。

他开始诅咒神明，诅咒佛陀，诅咒夺走他父母的这个世界，并堕身成了妖怪，开始通过狩猎、吞噬过往的人类，作为每时每刻对父母的祭奠。

渐渐的，其也被世人称作为牛鬼。

只是，在不知过去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梅若丸，不，牛鬼已经开始逐渐忘却了父母曾赋予的爱，并成为了单纯为欺诈、吞噬、杀戮而活的妖怪。

“闭嘴”

如是的质问直击牛鬼的心灵狭间，

昔日一丝美好片段也宛若周遭飘零的落叶一般，悄然从其已经不再追溯的记忆之海中掀开了微妙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