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腿软是真的, 说这话却经过了一番思量。

他和五阿哥不熟，准确说，除了太子, 他和哪个阿哥都不熟。大阿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明珠那老狐狸哄得团团转, 只要斗垮了明珠，大阿哥不足为惧。至于其他小萝卜头, 要么母亲出身卑贱，要么本身资质平庸，他压根没放在眼中。

五阿哥这两点还都占了, 宜妃的父亲就是个佐领, 郭络罗氏一家子都还在盛京，压根指望不上。五阿哥本人更是短板明显。因此索额图从来没想过让太子拉拢这个弟弟。

大概五阿哥自己也知道太子瞧不上他，就去和大阿哥亲近，索额图听说大阿哥让人去浙江找辣椒，就是因为五阿哥想要。

因此, 听见胤祺说他“太子党”，索额图心里立刻就有了计较。

这八成是大阿哥那边的恶作剧, 派胤祺来吓唬他。

他完全可以装聋作哑混过去，可那样他和胤祺说悄悄话的事儿定然会传到万岁爷那儿，万岁爷也定然会好奇他们说了什么。

康熙一旦起了疑心，哪怕他再解释也没用。

但若他直接表忠心，把这事儿闹大，康熙好奇的就不是他们说了什么，而是胤祺说了什么。到了那时候，他倒要看看这小孩怎么解释。

胤祺哪知道短短一瞬间，索额图脑子里绕了这么多弯, 他瞧见周围人都注意到这边，下意识拉索额图起来，“索相您干什么呀？吓我一跳。”

“是阿哥爷在吓老臣啊！”索额图惶恐道。

胤祺完全不理解索额图在害怕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索相和那个晋江读者不是一人了。

胤褆和太子的帐篷离得不远，胤褆和明珠先听到了动静，立刻探头探脑瞧热闹。

索额图一回头瞧见朝这边看的明珠，哼了一声，想坑他？没门！

夜色下，明珠也没看清他的眼神，还跟胤褆嘀咕，“这老东西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五阿哥撞见了？”

胤褆：“对啊！怎么是老五，我还以为是汗阿玛呢。”

胤礽听到动静也赶紧出来，瞧见是胤祺，他愣了愣，“五弟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二哥玩。”胤祺道：“三哥要看书，不搭理我。”他说着皱皱鼻子，三哥满脑子都是地球的问题，在纸上写写算算，他刚进去就被三哥赶出来了。

胤礽：“这么晚了，还玩什么？快回屋休息。”

胤祺：“睡不着。”第一次住帐篷，好兴奋！当然，也有可能是后半程在马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困。

胤褆实在太好奇刚才的事情了，笑呵呵走出来：“五弟，去我屋里玩弹珠吧，彩色的琉璃珠子，可漂亮了。”

胤祺“哇”了一声，蹦蹦跳跳就跑到胤褆身边。

索额图：“……”果然，五阿哥和大阿哥是一伙的。

胤礽乐得胤祺去给大哥捣乱，欣然点头，又叮嘱他别玩太晚，明儿还得早起。

胤祺高高兴兴答应下来，进了胤褆的帐篷。

“哎，五阿哥……”索额图还想把五阿哥带去康熙面前对峙呢。

胤礽却道：“别管他了，让他去玩吧。”

“太子爷，您知道五阿哥刚和老臣说了什么吗？”索额图见胤礽还一脸淡定，凑到他跟前道。

胤礽刚只听小太监说索大人给五阿哥跪下了，也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又把索额图带进帐中说话。

康熙正和贵妃办事儿，梁九功不好进去打扰，先跟在场的人了解了一番情况，等帐内叫了热水，收拾停当，他才进去把刚才的事情详细地汇报给康熙听。

康熙听完，皱着眉确认，“和索相说话的是胤祺不是胤祉？”

梁九功道：“的确是五阿哥，他这会儿去大阿哥帐中玩弹珠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明相这会儿也在大阿哥的帐篷里。”

康熙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吩咐梁九功，“把胤祺的奶娘叫来。”

胤褆的帐篷内，胤祺正趴地上打弹珠，一边玩还一边跟胤褆和明珠聊天。

“我听说洋人能做出透明的琉璃，若是能用透明的琉璃做窗户就好了。”话本里的主角都要让宫里换玻璃窗户，胤祺也学到了。

“你知道透明琉璃多贵吗？”胤褆翻白眼。

明珠笑道：“无妨，咱们这不是要派人去西洋了，定能把做琉璃的手艺学回来。”

胤祺点着小脑袋，“是呀是呀，咱们大清的匠人最聪明了。”

明珠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胤祺，“阿哥爷刚瞧见索相在做什么？”明珠猜测索额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被五阿哥撞见了，这才吓得赶紧跪下表忠心。

胤祺：“没做什么呀，索相在走路。”

明珠循循善诱，“索相从哪个方向过来，往哪个方向去？”

胤祺回想了下，如实道：“像是从二哥的帐篷出来。”

明珠冷笑一声，他猜的没错。那老头大晚上去找太子，不知密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出来心虚得很，被五阿哥撞见了。

可这是五阿哥，又不是万岁爷，索额图至于吓得直接跪下么？肯定五阿哥还说了什么，或者抓住了不得了的把柄。

明珠正要继续问，胤褆已经揪住弟弟的后脖领，把人提溜了起来，“你以后少和他说话，听见没？”

胤祺“哦”了一声。乖乖点头。他以后确实不太敢和索额图说话了，这小老头一惊一乍的，怪吓人。

这时，胤褆身边的小太监探头进来，“爷，五阿哥的奶娘被万岁爷叫去问话了。”

胤祺一听，皱起眉头，“汗阿玛叫嬷嬷去做什么？”

“人家索相都被你吓跪了，汗阿玛自然要问问什么情况。”胤褆道。

胤祺也顾不上玩弹珠了，“我得去瞧瞧，”万一汗阿玛误会了，他也好帮着解释解释。他说完便掀了帐帘往外跑去。

康熙听胤祺的奶娘说，他本来是要去找太子的，更怀疑了，这小子莫非和老三学的，也想亲近太子？

他希望其他儿子们都能亲近太子，却不希望是有目的，有所图的亲近。

但胤祺的奶娘又说，胤祺还问索额图睡前会不会看话本？康熙又陷入了迷惑。

难道这小子在马车上太无聊，想看话本打发时间？

可这事儿怎么也不至于让索额图跪下说什么“苍天可见”的话。

纵使康熙洞察人心，此时也琢磨不透这件事。

他刚要打发巴林氏出去，胤祺就来了。

来得正好，康熙赶紧叫他进来问个明白。

胤祺跑进来，见奶娘没跪着松了口气。康熙朝他招手，叫他到跟前说话。

胤祺乖乖过去，康熙则打发巴林氏去帐外候着。

待巴林氏出去后，康熙才看向胤祺，“你和索相说什么了？”

对上汗阿玛的视线，胤祺不敢撒谎，他也觉得这事儿没必要撒谎，于是道：“我问索相是不是太子党图图？”

至于系统，还是先别提了，除了四哥，谁都不懂系统是什么意思。

康熙：“……太子党？你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

胤祺点头。

“你问这个做什么？”康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把索额图吓跪了的是这个问题。

听见这问题确实得跪，若索额图大方承认了，那才可怕。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胤祺道。

康熙：“……这么说，太子党这说法你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胤祺点头，大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就说过这词。不用解释，他也知道什么意思。

康熙正要问从哪儿听说的，外面又有人通传，索额图求见。

康熙想了想，也让索额图进来。

索额图给康熙见过礼后，便笑呵呵道：“刚才发生点误会，万岁爷想必已经知道了。”

康熙点头，又道：“老五说不清楚，你给朕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索额图看一眼坐在康熙身旁的胤祺，低下头道：“老臣听五阿哥问……问我是不是太子党？”

“不对，我问你是不是太子党图图。”胤祺纠正道。

索额图：“……”这很重要吗？

康熙则瞪了眼儿子，“哪有这么称呼人的？”

索额图，万岁爷的重点怎么也歪了？

索额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康熙哼了一声，对他道：“索相也不必惶恐，满朝文武谁还不知你索相是太子党？”

索额图闻言，立刻跪伏在地磕头。

康熙摆手让他起来，又问胤祺：“你知道太子党是什么意思？”

“就是对二哥好。”胤祺道。

“哟，你从哪儿看出来索相对你二哥好了？”康熙无视惶恐万分的索额图，继续问胤祺。

“索相经常去毓庆宫看二哥，二哥生病，索相就着急。二哥表现好，索相就跟着高兴。别人说二哥不好，索相就跟他们生气。”胤祺就想出这么三条来。

这小子看得还挺明白，举的例子听起来和朝堂一点关系没有，但放到朝堂上也一样适用。康熙又问胤祺，“那你觉得他应不应该对太子好？”

“应该呀，他是二哥的舅公，若是对别人好，二哥多伤心。”胤祺道。

索额图闻言一愣，五阿哥这番话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他是太子的舅公，对太子好有什么错？难道放着跟自己沾亲带故的晚辈不扶持，去扶持母家出身卑微性格脾气又差的大阿哥？

等会儿……这五阿哥不是大阿哥那边的人么？怎么帮他说话了？

康熙见索额图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眯起眼睛。这老东西想坑他儿子，以为谁都跟他似的，心眼子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