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雀起了个大早，和沈踏枝一起往直升机上运行李。

行李是昨晚就收拾好的，因为重量原因,两人就只带了一些必要的换洗衣物和速食品,剩下的东西等到抵达后再买也不迟。

唯一一件比较大的行李就是江雀那十根枯萎的触手了,它们被放在了漆黑遮光的坚硬木盒中。

这次并不是旅行,谁都不能保证是不是真的没有危险，江雀本是不准备带着的,因此只是去地下室摸了摸告别。

但沈踏枝看到后就直接帮他把木盒子搬出来了，在江雀惊讶的目光中道：

“直升机上还有空位,而且杜露露会开越野车来和我们汇合，带着也不会占太多地方的。”

惊讶过后就是感动，江雀开心地抱住沈踏枝,触手也围了上来,举着他转了个圈。

连触手都带上了,江雀彻底没了什么顾虑,他在沈踏枝的帮助下穿上了救生背包，在中午之前登上了停在别墅院落中的直升机。

上直升机带上航空耳机，江雀新奇地在窗口处看着直升机上升,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小，最后低头时只能看见下方密密麻麻的房屋与湖泊。

“我在飞。”江雀对着耳机的麦小声惊叹，“人类到底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式飞起来的？”

沈踏枝想了想：“直升机的话,应该是从竹蜻蜓演变而来的？就是之前我们在园林的时候那个人卖的,你还记得吗？”

他们之前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从茉莉花手串到桑葚、从陀螺到竹蜻蜓，但凡是江雀感兴趣的景点里的东西，不管性价比如何,沈踏枝都直接付款买了。

江雀想起来了，接着又是一声惊叹：“能从竹蜻蜓做成直升机，那也很厉害。”

虽然人类很脆弱，但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倒是还都挺有趣的。

江雀这么想着，又从窗户边收回目光，去看坐在前方操控着复杂仪器的驾驶员。

驾驶员穿着飞行制服，他也带着耳机，但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没听见江雀和沈踏枝有点奇怪的对话一样，目不斜视地专注驾驶着直升机。

开直升机也好酷。

因为安全带的束缚，江雀没办法像往常一样靠在沈踏枝的身上，他只能转过头问：“沈踏枝，我以后能学开直升机吗？我也想开这个。”

“可以。”沈踏枝对江雀总是突然冒出的各种想法接受度良好，“你学的话，等回来之后我可以请教练来教你，不过这会比你学习累很多哦。”

“才不会，我很聪明的。”江雀小声道，“杜露露都说了，她已经教我教到高中的知识了，她实在教不动了，除非是继续教我语文的理解。”

说到理解，沈踏枝就想起江雀最开始气走老师的事情，忍不住含糊着笑了一声，道：“杜露露教的确实挺好的，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还是继续学学理解吧。”

江雀控诉他：“你笑我。”

直升机上噪音很大，即使带

着降噪的航空耳机也会被高空中的风吵得耳朵难受。

尤其是江雀在进入人类社会之前长时间地呆在安静的深渊中，他看了一会空中的景色，和沈踏枝说了几句话后就觉得难受了，干脆靠在椅子上假寐。

他今早起得太早了，现在确实有点困。

江雀不说话了，沈踏枝也没刻意再找话题，只是看着江雀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重新回到深渊，要说不感慨是不可能的，将现在的江雀与他们最初见面时的江雀对比，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江雀其实变了很多。

乱七八糟的说话习惯、过于跳跃的回答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正常了起来，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奇怪的跳跃，但也是江雀跳脱的性格使然，而不是总是无视旁人带来的跳跃。

他学会了整理衣物、会搭配衣服也会做饭了，嗯……在食物的选择上也变得挑剔了。

性格也在变好，以前总是动不动就生气，他在最开始甚至都担心过江雀因为警惕和害怕直接对郗景他们出手，结果现在的江雀居然愿意到西北来帮杜露露。

沈踏枝想着，忍不住轻笑着感慨。

真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啊。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对了，为什么就偏偏在这一世轻而易举地就让江雀放下了防备，改变了他这么多，明明上一世直到江雀死亡时他们都还互相警惕着的。

对了，上一世……

上一世的事情确实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江雀说了。

沈踏枝想起了江雀昨天执着的追问，如此想到。

不是他不愿意说，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最开始的时候，他担心江雀在听完上一世的事情后又像上一世一样，独自发现了什么也不告诉他，一个人安静地回到深渊中。昨天江雀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不告而别，先前的担心算是了结了。

但沈踏枝转而又开始心虚。

他确实是在上一世江雀死亡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喜欢的，说的再怎么好听，他也还是把上一世的情感带到了这一世来，甚至可以说是利用了上一世的经验才能接近江雀的。

……他觉得这样对这一世一心扑在他身上的江雀不太公平。

可回避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等到从深渊回来的时候和江雀说清楚吧。

沈踏枝暗暗下定了决心。

江雀正在半睡不睡的状态，一时间没注意到沈踏枝的视线。

在沈踏枝复杂的心情下，四个小时的飞行终于结束，直升机在指定地点降落。

江雀被吵得一直没能睡着，在直升机降落后就直接睁开了眼睛，正好就对上了沈踏枝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慌张的目光。

沈踏枝这是怎么了？突然一副很对不起他的表情？

江雀微微眯起眼睛。

看不懂。

还是看不懂沈踏枝的心思。

真奇怪，为什么他就是每次都看不懂

沈踏枝在想什么？明明沈踏枝也没有像异能调查科那些人一样故意收敛着情绪不外露。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懂爱与喜欢，看不懂倒也正常，但直到现在，除了能简单地判断沈踏枝脸上的情绪是什么之外，他还是无法像是看别人一样直接看透沈踏枝。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江雀很快就收起了自己脸上打量的表情，解开安全带后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安全装备，而后笑着拉住了沈踏枝的手：

“走吧，哥哥，我们先去找杜露露吧。”

现在是在外面，本能的排外让江雀讨厌在不安全的地方和沈踏枝谈心。

到底觉得对不起他什么……等这次的任务结束了再问也不迟。

二人带着行李下了直升机，刚落地，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旁吹风的杜露露。

直升机落地的动静很大，杜露露早就注意到了他们，此时见他们下了直升机，便迅速上车把车开到了他们面前。

她下车打开后备箱，帮着两人搬行李，还不忘笑道：“沈先生，你要的旅店我帮你订好了，现在要先把行李送过去吗？”

即使是笑着，也掩盖不住她神情中的疲惫，眼下更是一片青黑，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

江雀看了一眼杜露露的表情，犹豫地看了一眼沈踏枝，问道：“一定要现在去旅店吗？”

这就是不太想去的意思了。

沈踏枝迅速明白了江雀的意思，配合着道：“也不用，我看了导航，从这里开车去深渊最多只要两个多小时，去旅店也要半个小时左右的路，我们可以先把杜小姐送去深渊再回旅店。”

江雀当即道：“那就直接出发吧。”

沈踏枝应了声好，自然而然地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江雀则是坐进了副驾驶座。

杜露露站在车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凌乱的狂风与沙尘中，愣愣地“欸”了一声。

啊？不去旅店吗？不用她开车吗？

见杜露露半天都没有动作，江雀在副驾驶座降下车窗，嫌弃地看着她身上落上的灰，道：“你还不快点上车，外面好脏。”

杜露露茫然地按着江雀的话上了车，坐在车辆后座上，一直到沈踏枝启动引擎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你们……是特意为了我赶时间的？”

“对啊。”江雀没有做了好事还不认的谦虚，他很理直气壮地应下，“因为你看上去很急，我又不是坏人，非要在这个时候再拉你陪我们去放行李。”

沈踏枝适时补充了一句：“我们带的行李也不多，最重的也就是江雀枯萎的触手，把你送到之后再走也是一样的。”

杜露露沉默了。

她从得到消息开始就一直担心着小组里的成员，昨晚在得知科长批准她前往深渊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在极度不理智的情况下，才想到了来找江雀和沈踏枝。

说实话，她一开始都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同意的，只是出于一

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心理，就是想在临走前打电话看看他们俩现在过得怎么样。

但他们同意了，甚至为了赶行程一路直升机过来不说，落地也没有休息。

杜露露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坚强地憋了回去，对坐在前方的江雀和沈踏枝笑道：“谢谢你们。”

“不客气，我接了任务有钱拿的，哥哥才是义务帮忙的。”江雀并不怎么在意。

他能看出杜露露的感激，但他自觉自己没做什么大事，甚至开车都是沈踏枝处理，倒也不值得杜露露这么郑重的感谢。

沈踏枝也只是轻飘飘地放下，“没事，就当是故地重游了。”

杜露露再次感动地眼泪汪汪，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这才止住泪水，轻声道：

“对不起，麻烦你们特意走这一趟。”

“不用说这么多对不起了。”江雀难得见到这么好声好气的杜露露，浑身不自在。

他道：“你要是真的想说什么，不如跟我们详细说说郗景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昨天接了杜露露的电话后，沈踏枝先是去和吴科长确认了一下消息的真实性，而后才同意江雀签下任务合同，吴科长只是大概和他们说了一下深渊的现状，说详细情况杜露露会告诉他们，他和沈踏枝也就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