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2 / 2)

喻南渊屏住呼吸听着,只听见燕琨压低声音说道:“你那些墨宝,可否捧来给舅舅看看?”

正严阵以待的喻南渊:“……?”

正经话题甚至没持续到一秒,把他的感动和严肃还给他!

“舅舅的意思是?”喻南渊装傻。

燕琨也不和喻南渊拐弯抹角了,并指指了指墙上三幅闻雪舟的画像:“还问呢?就是你闻师弟的画像。阿文说你昨日午时还在画的是这幅吧。”

他指向剥葡萄那幅,一边手肘捅捅外甥的胳膊:“舅舅竟不知渊儿还有此才华,其他那些个画像呢,可能允舅舅一观?”

说完燕琨朝喻南渊挤了挤眼,元婴道君仙风道骨的形象立碎,整个人十足的市井接地气。

喻南渊觉得他差不多摸清这位掌门舅舅的喜好了。

无他,唯八卦尔。

燕琨手里说不定掌握着四海八荒的八卦秘闻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掌门舅舅提到了画像,却没有说泥偶,看来阿文至少良心地没有把泥偶的事也一并说了,否则以燕琨这冲在八卦前线递耳朵的豪迈气势,开门见山就该问了。

思及此喻南渊松了口气,道:“左不过都与墙上三幅差不离,皆是没有技巧可言的拙劣之作。”他摆起苦瓜脸,“舅舅莫再取笑我了。”

燕琨却是背起手,对喻南渊一顿猛夸:“渊儿这是谦虚了,我看这副剥葡萄的就极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比之那些素传擅丹青的大家也差不上多少。”

那是因为舅舅您有“亲爹滤镜”。喻南渊暗自想。

“无妨,不看便不看,舅舅看你这么精神也放下心了。”燕琨环视一圈洞内,看着袅袅青烟的香炉点了点头,“你痊愈得如此迅速,看来是雪舟布置的聚灵阵效果不错。”

小师弟的聚灵阵确实是效果不错,只不过……

喻南渊不便说明具体经过,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权当默认。

他道:“昨日师弟与我论道,也对我的修行助益良多。”

燕琨默了默,复问:“当真不用我上门为你说媒?”

喻南渊保持微笑:“舅舅不必劳心,我确是并无此意。”

燕琨摸摸鼻子,颇为怀念地说:“你娘亲当年可比你主动多了,要知道你爹除了一身皮囊好看,就是根无可救药的木头,许多女修们被他的皮囊吸引而来,想要与他花前月下,他以为人家是来找他论剑的,一柄长剑全都打了出去,唯独你娘妙用聪明才智打败了你爹,然后硬是以真情感化,把一根朽木催开了花,也通得情窍了。”

“也幸好你爹冷清冷心的,倒没踏入无情道法门,听闻无情道剑修修至最高境界,最后一重须得斩断情丝,手刃爱人方可成圣,真真是没心没肝,残酷至极,普天之下竟有此道,甚至能得天道认可……”

喻南渊心说这个我熟,虽然不爱看这类型的文,但那些无情道剑修主角杀死的爱妻可是能绕云意宗十大峰一整圈啊一整圈。

这边厢喻南渊神游天外,那边厢燕琨说着说着有些愤慨:“当年我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你爹他……”

“我爹他……?”喻南渊回过神来,警觉地竖起耳朵。

舅舅这是要说当年的陈年秘辛吗?

燕琨却忽然泄气:“唉,算了。你爹没有对如萱不起,如萱只认定自己想要的,她选了你爹就一心一意,没打算后悔,生你也是她想要生下你。她做的选择,她想要做的事,旁人都是说不动的,强加阻拦她只会把头上的天给拆了。”

喻南渊沉默。

修者诞育后代不易,且各人体质不同,有的修者生子并不会有碍修行,有的却会折损道行,这和修为深浅无关,除非境界已至。

闻雪舟的娘亲叶长老是前者,原身的娘亲云如萱不幸的是后者,她坚持金丹期生子以致元气大伤,止步于金丹期就陨落了。

她本可以将腹中胎儿化为灵气吸收回身体,胎儿最初着床时还未凝聚出魂魄,算不得杀生,因此许多女修都会这么做,但她没有,而是不顾丈夫和哥哥的反对执意将孩子生了下来。

喻南渊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母亲。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父亲,他母亲只说那个人还活着,每个月也能收到抚养费,但是母亲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情和离婚的理由。

他母亲本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因为生他时落了病根,行走坐卧总是腰酸背痛,应付不了公司的高强度工作,为了有充足时间抚养他,他母亲最终换了工资更低,但有更多自由时间的工作。

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有钱才能支撑母子俩的吃穿用度,前夫给的那点抚养费无济于事,于是他母亲兼职接了许多单子在家做,为此总是会熬夜,姣好的容貌愈加憔悴。

那是喻南渊家最困难的一段日子,他母亲却掩饰得很好,喻南渊小时候对生活的烦恼全无所觉,很是幸福优渥地度过了小学时光,只偶尔回家时,会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厉声骂人,他当年认为那样的妈妈很可怕,现在想来却觉得十分伟大耀眼。

初中时他母亲创业成功,家里一夜之间奔了小康,他母亲就再没有露出过脆弱疲惫的模样,永远是自信美丽强大的样子,可是喻南渊知道母亲为他付出了多少,因而当他母亲选择再嫁时,喻南渊没有反对,真心祝他母亲能够幸福。

假如他母亲当年没有争取他的抚养权,或者再往前一步,没有生他,没有结婚,以他母亲的工作能力,应该会走得更高更远。

纵是如此,当喻南渊问母亲有没有后悔生下他,他的母亲却说,她更想问他,有没有后悔做她的孩子。

他们答案一样,从此喻南渊也不问了。

现在他没法回到母亲身边,好在穿来前,他母亲肚子里已孕育了新的生命,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只希望那个家伙能乖一点,别像他小时候那么淘气任性。继父是个温吞的好好先生,万事都听他母亲的,更不会像他那样惹他母亲生气。

燕琨看喻南渊神色低沉,念他定是想到生母了,轻拍了几下喻南渊的背:“前尘往事就不提了。你舅舅我不懂画,点评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我观你这画寄情其中,笔锋走势若有道意,隐隐是开了窍了,将来你便是不能以画入道,也能以画修心。”

他继而笑道:“你可知,你闻师弟的爹虽是阵修,却是以文载道,挥毫入道的,他说以自己平生最爱之事而非最擅之事入道,突破境界时将无任何桎梏,不受心魔所扰。太元界浩渺,西淮尚有许多画修,渊儿若要走这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喻南渊不自主将闻长老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以平生最爱之事入道,而非是最擅之事……孩儿明白了。”

就跟毕业后择业一样,到底是选自己本职专业的工作,还是选自己内心向往想做的工作,是所有人都会面临的艰难抉择。

喻南渊想到母亲,忽心念一动。

事实上原身的母亲和他的母亲,这两位母亲都给出了大道至简的解法。人生所有选择,不在于选哪边才是更好、更正确的,而在于选哪一边不会后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子非鱼焉知鱼不乐呢。

“只是,渊儿。”燕琨正了正色,“你画上所画的是雪舟孩儿,若以此入道,想必日后也是因果纠缠。你须分清何为因,何为果,因果倒置,乾坤逆转,必将有违修行。”

何为因,何为果?

喻南渊琢磨着这几个字。

再抬起头来,舅舅的身影已从屋中消失了。

喻南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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