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对峙(2 / 2)

“是!”邓郎中直起身来,声音温吞,却字字清晰,“臣有疑,敢问皇上,若太子有疾,碍于子嗣,宗室子弟由此便生异心,朝中大臣游移不定,忙于结党对立,连累茫茫百姓,江山从此飘摇不定,再无安宁之日。”

“如此,太子可还能为‘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嚯!

纷乱的目光游移在邓郎中和崔夷玉身上,如此重言无异于指着太子面门骂人,称他不配为太子,半脚踏进了鬼门关。

若今日太子无罪,当众造谣的邓郎中就是死罪!

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人冒着如此风险公然与太子作对?

“邓郎中,你身为刑部郎中,便知话可不能乱说,罪也不是说是就是的。”兵部侍郎摇了摇头,笑着开口,像是分毫未将他的话当回事。

“十日之前,太医院孙太医于夤夜之时敲响微臣家门,递交其于三月前至太子府,为太子殿下诊的脉案。”邓郎中眼里带悲,红了眼眶,像心中辗转许久,如今万不得已才述说,“脉案中记载,太子殿下已无延续子嗣之能,太医亦…无力回天。”

方才还喧闹的宫殿里骤然变得寂静无比,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生怕惊扰了这份恐怖的静谧。

邓郎中竟状告当朝太子,断子绝孙!

百年未有之奇闻,今日哪怕未曾得证,也必将载入史册。

别说旁人,上了年纪的崔大将军都一怔。

崔大将军自恃入朝几十年,历经风雨,什么事没见过,如今听到这话都以为耳鸣犯了。

他以为裴党要参太子德行不端,都酝酿起了肚子里不够丰富的学识,却独独没想到话题竟会急转而下,冲到了腰部以下的病症上。

在场之人又何曾见过这等架势!

崔夷玉喜怒不形于色,他身侧的林元瑾却不然。

少女如画的眉眼灵动清丽,一汪水眸清澈见底,局促的模样中透着惊异,像是实在没想到眼前局势竟能如此精彩。

旁人不知道太子是不是断子绝孙,难道同枕而眠的太子妃还不知道吗?!

炽烈的目光落到林元瑾身上,好似要将她穿无数个热孔出来。

林元瑾只笑着无声摇了

摇头,脸上连怒意都没有,只觉荒谬,又不思其解。()

崔夷玉手动了动,宽敞的袖口微微遮住了她的身形,似无声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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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瑾隐约嗅到了少年指尖沾染着的酒香,下意识偏头,脸颊恰好碰到了他袖下的手背,感受到他手腕一紧,向一侧退了退。

崔夷玉眉心一跳,用指尖轻轻点住林元瑾的肩头,无声示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稍事安静,莫要乱了心神。

与大多数官员不同,身披诰命的命妇们目光如炽,她们不看此事的蹊跷,只看新婚夫妇间的反应来揣测其关系。

在意与信赖是很难演的,至少如今在她们看来,太子妃对于太子的依赖真得不能再真。

这虽然不能判断太子是否安好,却能明确太子妃的态度。

“说得有模有样的。”皇后笑着说,像听了个笑话,只是不在意地说,“假若你真是十日之前得的消息,为何偏偏选今日来报?”

此话直指邓郎中居心叵测,置皇家颜面于不顾。

“孙太医自恃证据确凿,臣却不得不再三查证,以免污了太子殿下清白。”邓郎中回答自如。

“太子妃如今执掌太子府中馈,听邓卿之言,你觉如何?”皇帝没理会他们的对峙,视线绕过崔夷玉,淡淡地看向林元瑾。

邓郎中眼神一变,没聊到皇帝直接绕过了太子,去问太子妃。

但夫妻本是同林鸟,祸福相倚,她的回答并不公正,麻烦的是皇帝并非高堂判官,显然偏心。

林元瑾见邓郎中盯着自己,若有所思,扬起了乖巧的笑容,真挚地看向皇帝:“太子殿下是否安好,儿臣再知晓不过。”

皇帝睁大了眼,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想到前几日太子和他说的两人夫妻关系热切,死寂的局势下竟觉出了几分好笑,但板着脸忍住了。

“儿臣只是不知为何才与太子殿下成亲不过几日,邓郎中便指摘太子无缘子嗣。”林元瑾疑虑地蹙起眉,“哪怕要诊出胎像也要月余吧?”

五天能看出什么?

在场之人基本年长于林元瑾,她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意识到太子妃年幼,尚不知晓邓郎中口中的“碍于子嗣”可以有多重意思。

一种是止步于开头,一种是干白工。

邓郎中所说的,显然是前一种。

但大家心知肚明,这般话也不能和太子妃说。

邓郎中也不能。

他只沉言继续放证据:“太子殿下久病不愈,转而寄希望于民间,派人搜罗大夫,如今那民间大夫已在太子府中两日有余。”

“民间大夫?”林元瑾愈发迷茫,更是完全没听说过还有这事,摇了摇头,“此事蹊跷,邓大人口说无凭。”

虽然她怀疑这民间大夫可能真的有,但人只怕在真太子那。

“邓郎中既如此笃定,想必筹备充足,孙太医可在殿外?”崔夷玉不慌不忙,脸上甚至带着浅淡的笑容,看向大理寺卿,“听闻大理寺办案向来人证俱全,

() 那便传证人吧。”

说罢,他便看向皇帝,一副并不在意这等诋毁只想听听事情全貌的模样。

李公公低头看向皇帝,见他点头才开口,高声:“传孙太医觐见!”

孙太医年事已高,手持脉案,徐徐步入宣阳宫。

宣阳宫里人臣如云,黑压压一片,无数双眼睛落到他的身上。

可能是未曾在如此万众瞩目的阵仗下作证,哪怕知晓大势在身,孙太医背后也汗涔涔的,浸透了里裳,俯身叩拜,听到“平身”之声才起来。

孙太医刚一抬头,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在一群人中找到了崔夷玉的脸,只是刚对上他的视线,就如被焰火灼了下,迅速避开。

“孙太医。”崔夷玉弯起眉眼,望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邓郎中言你于太子府为孤诊治三月,诊出绝嗣之症,又指孤慌不择路于民间寻大夫——是你亲口所言确有其事,还是受人指使?”

孙太医浑身一滞。

他意识到太子给他指一条明路,亦或是在向旁人证明他的宽容,但事已至此,他光是跪伏在此就已然是背叛了皇后与太子。

他别无选择。

“千真万确。”孙太医沉言,一口咬定,“此事牵扯皇嗣乃至我朝基业,臣不敢妄言。”

“你们说孤府中寻一民间大夫,可知他姓甚名谁?”崔夷玉缓步上前,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拾起那脉案,站在孙太医之侧,从容翻阅起来。

“臣,臣只知那大夫来自南疆,见过他歪门邪道的方子,却不知起名姓。”孙大夫低着头,眼瞳不由自主地震颤,好似身上压了千斤鼎,摁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初回感觉到这般凛寒的杀意,好似弹指间就要命丧于此。

“可孤府中不曾有所谓的民间大夫。”崔夷玉漫不经心低说,翻着脉案的手停了下来,停在其中一页,情难自禁,眼尾上扬,“大婚翌日,孤于晨时入宫,午后便与太子妃一同,有旁人作证。”

“那你这脉案上诊的是谁?”他走到林元瑾身侧,好整以暇地问,如看着一场好戏。

这旁人之中,甚至包括皇帝的眼线,毕竟第二日张嬷嬷甚至借此理由到了太子府中。

那脉案“啪”地被崔夷玉丢在地上,如丢一份不够完美的造假记录,凉风吹得纸张“哗啦啦”直响。

“怎会?”孙太医痴愣住,慌张地去翻脉案,“不可能!”

他虽年迈,但记忆却未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不过是前几日呢?!

“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乃夫妇,有包庇之嫌,其证词难辨是非。”邓郎中见状不对,立刻说道,“女子嫁夫随夫,更何况她如今贵为储君之妻,说一句太子无恙,难道就无恙了吗?”

“邓郎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欺君之罪,便以为本宫也敢?”林元瑾惊讶地反问,实在没想到竟挑拨到了她身上来,抬起袖子遮了遮脸颊,似是苦恼。

她话说得简单,眉目间还透着不曾浸染过勾心斗角的稚嫩,更何

况还站在邓郎中这个深谙朝堂规则的中年老臣身旁(),本就姣好的少女面庞难免让人多偏心些。

当初皇帝下旨赐婚太子(),谁人不知选中了礼部侍郎的那风评不好的嫡次女。时下女子无不重视婚嫁,若太子妃当真聪慧过人,当初就不会被她嫡姐压得抬不起头。

“邓郎中始终认定本宫与殿下之言乃一家之言。”林元瑾轻轻再开口,声音细却清晰,望向邓郎中,“可郎中之言,难道就不算一己之言了吗?”

如今证据有瑕,双方各执己见。

场面变幻莫测起来,不知其情的占大多数。

又觉得太子夫妇如此从容不迫,甚至指出了证据的错漏,想比胸有成竹;又觉得敢参太子无后,邓郎中必然有所仪仗,不然便是拿性命和家人打水漂。

相较之下,前者似乎更有可能是演的。

局面僵持不定,在场之人心思各异,无声更胜有声。

“皇兄是生病了吗?”一个看着不过五六岁的男童开口,打破了这死寂,他站在二皇子身侧,小心翼翼地看向崔夷玉,“如果没有的话,召太医看看不就好了?”

“童言无忌,皇兄莫怪。”二皇子笑了笑,手摸着四皇子的头,剑眉一挑,似好心地开口,“不过孩童天真,这倒也是个法子,为□□言四起之患,污了皇兄清明,不若召太医前来,以绝后患。”

“一个不行就召十个,宫中还缺人不成?”

君臣有别,哪怕如今太子身躯成疑,身为臣子可以拿出诸多证据来质疑,却唯独不能大不敬地要求当朝皇太子验身。

所以这话,只能由皇子来说。

“四皇弟年幼不谙世事,二皇弟竟也附和上了。”林元瑾对上二皇子的视线,认真反驳道,“今日有人上谏太子身体有恙,明日呢?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日日风声鹤唳,如何能得一夕安寝?”

“欲加之罪,难道要逼得太子殿下一次又一次自证清白吗?”

二皇子一怔,心中升起惊异,当即意识到无论是他还是母妃都对太子妃有所误解。

先不论她之所言,光是她当众回护太子之心,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这般反倒让他好奇起来这传闻中的林大小姐是何等才貌双全,竟能让旁人讥讽林元瑾是东施效颦。

“臣弟无知,如今方知皇嫂才思敏捷,不似传闻不敏。”二皇子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笑道。

“虽不知是何传闻,不过流言向来不忌虚实,难辨真假。”林元瑾轻松地回应,“当不起‘才思敏捷’的夸赞,本宫确实不擅诗书刺绣,但也不是目不识丁。”

二皇子笑了笑,没接这话。

有些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又是将太子放到被逼迫的受害者的位置,又是借己之例来暗示邓郎中的话虚假不可信,可不是认几个字就会的。

崔夷玉察觉到二皇子不寻常的探寻视线,不假思索地抬手将她护在身后,却见林元瑾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目光熠熠,分毫不退。

崔夷玉目光迟疑

() ,骤然看不出林元瑾此刻是想做什么。

她是想通过抗拒态度提高裴党的笃定,回护太子得到太子乃至帝后的肯定,还是别的什么呢?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此时不出差错,林元瑾都能安然无恙。

“皇兄皇嫂鹣鲽情深,令人动容。”二皇子温声说,“臣弟并无冒犯之心,不过是今日情形特殊,实属无奈,只能听此下策。”

“臣弟愿与皇兄一同受诊,但若皇兄不愿,倒也无妨。”

“微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邓郎中坚定不移地说。

“邓郎中分明有千万种办法禀告父皇,偏偏挑中今日宴席当众上奏。”林元瑾弯起眉眼,笑着说道,语句直白而坦率,“倒是置太子、置天家颜面于不顾,全了自己忠君爱国的名声。”

“太子妃千金之尊,可莫要因一时之气,寒了忠臣之心啊。”旁人瞥了林元瑾一眼,躬身长叹。

“太子妃年少无知,正值新婚,维护夫婿实属情理之中。”原本不言不语的皇帝开了尊口,驳了臣子的话,“你们在朝为官,锱铢必较,如今都要与小姑娘争长短了。”

皇帝言语里透着淡淡的不满,毫不掩饰对于他钦赐太子妃的回护,实则还借太子妃表明了他的态度。

下面的官员们静了下来。

他们如何不知邓郎中今日之举会触怒天颜,但相比成事能得之利,有个出头鸟担主责,旁的好处少不了他们。

只要事情按死,太子便永不能翻身。

无数视线终于齐齐落在崔夷玉身上,或恶意或审视的目光似想扯下他身上最后一层御胄,将他的残缺与不幸宣之于世。

“验身一事也无不可。”少年眼尾微扬,下颌抬起,笑容轻松,却透着股贵体被冒犯的不虞,如玉的手指曲起托着林元瑾的手腕,似夫妻情深“但儿臣心中尚有一言。”

皇帝对上他的神色,心中自有分寸,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太子妃不谙世事,一往情深,爱重于儿臣,若诊出儿臣有恙,罪尽在儿臣一人,万望父皇莫要怪罪于她。”

少年看似诚挚地口头退了一步,嘴角弧度不变,眼眸漆黑而安静,与周身衣袍浓重的绯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侧眸俯视着下方或跪伏或躬身的臣子。

“若儿臣无恙,敢问父皇,欺君何罪?忤逆犯上,又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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