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凤求凰 陛下今天对我一见钟情了吗?(1 / 2)

日光太盛, 将一潭碧绿池水耀出太过灼目的粼粼波光,目光不经意间划过那株照水晴花,谢璋笑意闲闲, 他未理会一旁心思千百纠缠的王太后,而是放任着自个的眸光落在那株临水自照的粉妆楼之上,仿佛间那湖面上的花影渐渐落为一张绝色美人面。

是孟夷光那张生得过于绮丽精致乃至不似凡俗物的雪白面容,想起那日选妃宴上当他将那柄玉如意递予孟夷光手里头时,青春年少的少女绽出并未成功抑制住的欢喜颜色, 要比这花更清丽娇艳百番, 她笑得恰如揉碎满枝桃花般明媚, 双眼弯成娇俏的月牙儿。

粲粲日光映在她身上,显得太过明艳太过招摇, 并不匹及她即将被赋予的身份,落到旁人眼里头或许会觉得她性情过于轻浮浅薄了些, 毕竟大雍的皇后应像是尊永远沉静稳重不悲不喜也无欲无求的无瑕玉像,就好似如今的陈太后一般矜贵淡漠,那时候谢璋仿佛能够切实听到些窃窃私语,俯身跪下的人不解着、不满着, 都在说着是不是大雍年少无知的皇帝叫无上美色给迷昏了头脑。

谢璋平静望着眼前纹丝不动的澄澈湖面, 笑得岑岑, 可是他偏偏就要任性地把那般熏天赫地的无上荣宠赏给在世上大多人眼中都不衬的孟夷光, 他要高高抬举着他的未来皇后,叫她直攀青云, 谢璋被自己心头想法逗笑, 若是叫别人知晓这高高在上天子的幼稚,会不会更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他心头生出某些不可明言的期盼与激动。

所以比起先帝偏爱的熬鹰, 谢璋更钟情垂钓。

王太后在这封不知早已决定好多久,却分外未曾提前露出风声的折子上流连许久,勾画得格外精致的细眉不自觉蹙起,看着那头闲适自在一派漫不经心惬意颜色的谢璋,王太后稍有犹豫,还是出声讲道:“这是不是太过抬举那些宗室亲王了,你这当皇帝的宽厚仁爱,可那些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之辈却不定领情,这样多高门显宦与他们纠结在一块,往后恐要叫社稷不稳。”

她面上显出几分明显的厌恶与不屑,“先帝从前在世时候就曾经讲过,你这些叔伯俱都不是些好的,要压制着他们,别叫他们有机会再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就是群想要扑上来啃食咱们血肉的贪婪狼狗,要哀家讲,就应该把他们都圈禁在王府里头,省得再有闲心思搞那些阴谋算计。”

对于这些眼睛盯在谢璋皇位上的宗室,王太后向来深恶痛绝,心里头想着最好就是老天显灵,把他们大邺谢氏这帮善于得寸进尺永不知饱腹的皇室宗亲有一个算一个都给雷劈了才好,免得闹出乱子,搅了她的安宁日子。

谢璋稍向后靠仰,一双眼笑吟吟地盯着这座自雨亭顶上精巧镂刻出的“太平景象”,天家享用的一切自然都是极极好的玩意,镂金错彩,华贵非常,叫外头日光一映衬更是折出种惑人心魄的金光灿烂,无怪乎人人都魂牵梦萦,费尽心思地想要碰一碰,所以也无怪乎得不到的人宁肯把自个给活生生剜骨剥皮,也要拼着股枉死的劲头筹谋算计,多可笑,也多好玩。

王太后并未能看见谢璋面上那股神异的光彩,他神色显出近乎诡谲癫狂的亢奋与嘲弄,只短短一瞬,年少圣人就又变幻为了平常那副万事不悬心头的淡淡模样,他话落在风里头轻飘飘的,带着某种不曾加以遮掩的疏离傲慢,不动声色笑言,“母后多虑了,朕相信诸位叔伯堂兄堂弟早已该心知肚明自个天命到底如何,都已足够安分守己。”

他化出副颇真诚的神情,可惜亭里头讲的与听的都明白这是分明的假话,站在皇城风雨上的人物都明白,人一旦踏上赌桌,就只有死能将他带离。

“自父皇驾崩,京中也久不见喜庆热闹事,朕与夷光来年三月将要大婚,当然要把这份欢喜叫天下同乐。”他显出种分外仁和的宽容来,传出去是真真叫人赞誉官家仁厚,谢璋自登基始,对宗室就颇为大方宽仁,又有先帝爷那般心狠手辣的在前头做着陪衬,对底下人来言,远远看去,皇家还真是棠棣同馨,花萼相辉的亲睦和谐气派,咸平朝一切的腥风血雨恍惚间已经消散在嘉佑四年的风花雪月里。

谢璋自觉自个话讲得清楚,也不在乎王太后是否参悟,他神色显出些许恹恹的倦怠,整个人缩在微晃的躺椅里头,半阖着眸,“母后不是素来喜爱王家表妹,朕也为她精挑细选了番,齐表弟是崇德姑母嫡长子,日后亦能承继博望侯爵位,也算是年少英才出类拔萃,与表妹算是门当户对金玉良缘。”

王太后心里头才不在意王臻前程如何,反正有她这个做太后的姑母,谢璋这个做皇帝的表哥,王臻嫁谁都是要被捧起来做菩萨供着,对她来讲,在王臻不能进宫那一刻起,王臻这个侄女就没有了半点用处,无需再浪费心神关注。

不过谢璋既然讲了,王太后自然也当要摆出点姿态来,她尽量慈和笑起来:“阿臻有你这皇帝表哥操心是她的福分,她是惜福的,你舅母前些时日进宫来还讲,你舅父与表兄正每日勤勤恳恳操练等着为你效劳呢。”

谢璋颇给面子地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都是一家子血缘相连的亲戚,朕自然是信赖倚重舅父的。”

看出谢璋已经没什么谈话兴致,王太后便笑道:“这日头太毒,母后身子弱,就不陪着你在这儿苦熬大鱼上钩了,重明也莫要在这儿待太久。”

听着自个满意的言语,谢璋仰头笑意盈盈去看王太后,“朕都明白,母后尽可安心就是。”

这亭里头清清凉凉,叫谢璋半点没被热气所扰,一张秀逸俊俏的面孔仿若上好羊脂白玉似沁出月光样轻盈光华,生得是那般精致漂亮,依照底下宫人所说,谢璋眉眼是有几分肖似王太后的,可王太后此时看着谢璋,那生起千百回的年头又骤然浮起,先帝把一个年幼婴孩硬生生从她怀中夺去,那也许本应会是个听话孝顺的儿子,可如今归还回来的却是个面热心冷的大邺少帝。

想起方才谢璋所讲的那通话,王太后更觉讽刺,她未入宫为妃待字闺阁的年少青春时候,自然盼望嫁与知心人,从此琴瑟和鸣恩爱白头,她那时候最仰慕家中老祖母的威严赫赫派头,期许着往后也能做个有孝子贤孙奉承孝敬的老封君,只是如今皇家富贵权势滔滔,真心却是从来稀罕物,抬头看看四四方方的霁蓝澄澈天,恍惚真觉得这是个死死困住自身的笼子。

不过哪里又不是笼子呢,天底下又有谁能不在笼子里呢。

送走王太后,谢璋站起身随意活动伸展了下,他缓缓踱步,瞥见王太后随意置在石桌上头的赐婚折子,微微一笑,他拿起来看着这些朱笔写下的家世名号,他神色戏谑玩弄,听着亭外前来通报的小太监,谢璋俯下身亲自把折子端端正正摆在石桌上,随后目光朝着甘露宫宫门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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