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姨妈!(1 / 2)

这可能是梦。杜泽想。

坠落所用的时间比杜泽想象得更长, 他看到草木化作青绿色的线条向天而去,看到士兵们盔甲上涌动的的日光汇为白色的河流。

地面向他迫近,山石模糊了轮廓, 融化成一潭温暖的黑暗,等待着笼罩他。

然后, 他骤然撞到了什么比地面柔软得多的声音,与此同时, 头顶的云炸出一声雷鸣。

“贼老天!睁眼看清楚老娘是爬上来的不是飞上来的!”耳边传来一个喃喃咒骂的女声。

我警告你不许劈我, 我是爬上来的!现在我脚落地了!她飞快地说着,抱着他在岩壁间奔驰——杜泽因为失血而一团混乱的脑子没法描述现在的状态, 她大概是带着他在奔驰吧?

可这个人是谁呢?

是小瑜山的山神吗?一位女郎面目的山神?她是抱起了他的魂魄,要带他去大山深处安息吗?

不,请不要。杜泽翕动着嘴唇,艰难地想要出声恳求。

请不要带我去山里, 我是生在海岸的人, 把我的尸首顺着水流走吧。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艰涩地嗬嗬了几声,现在抱着他的“山神”察觉到他没有失去意识了。

她在一处岩壁下停下, 把他放在平坦的石头上。

“杜县尉, 你怎么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她退后两步, 然后冲上来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杜泽听出来了,那是嬴寒山的声音。

嬴寒山坚决不认。

不论杜泽怎么信誓旦旦地说对人是嬴寒山飞来接住了他,带着他在山间如同山神般奔驰, 最终把他带回了淡河, 嬴寒山都一个字不认。

“杜县尉,失血是会产生幻觉的,”她说, “我是在山下找到了你,你掉到了山间的树枝上,顺着被压弯的树梢滚到了河底的石头上。我原本在河谷里提防他们不走山脊,正好看到你摔了下来,就过去援护你了。”

她诚恳又庆幸,眼眶发红地握着他没有受箭伤的那只手:“我怎么可能会飞呢?”

郎中刚刚给杜泽包扎了肩膀上的箭创,他还是感觉自己脑袋有点迷糊。

虽然他现在已经回到了淡河县城,回到了自己眼含泪水的兄弟们之中,而没有顺着水流去往海中,但他还是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裴明府也来到了医帐里,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杜泽努力地再次讲了一遍那个山神的故事,然后睁大眼睛寻求地看着裴纪堂。

明府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轻轻笑了:“你定然是昏乱了,当时本官令寒山守在崖下,她怎么可能飞上去接住你?”

“寒山是凡人,她怎么可能会飞呢?”

明府温和而有说服力的语调暂时按下了杜泽的疑问,他因为伤痛带来的疲惫而又一次感到倦意。

在所有人劝说他保重身体,并离开留他休息的前一刻,这位年轻的县尉迷迷瞪瞪地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寒山……寒山先生在河谷里设伏……也带了兵,对吗?”

站在帐篷门后的嬴寒山愣了一下。

“啊,对。”她说,“我也带了兵。”

“宿主,你不擅长说谎。”

当她从带着血腥味的医帐中离开,走到淡河充盈着草木气息的春风中时,系统冷不防开口。

那感觉好像拥抱太阳的同时一脚踩进一个泥水洼,嬴寒山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刻垮了。

“我不能告诉他说我一个人守在崖下,自己一个人预备挡住三千人。”她说,“等他能问这事也是他伤好之后了,那之后再说别的瞎话也行。”

“但宿主你的确打算这么做。如果那个叫项延礼的将领足够愚蠢或足够聪明,决定不走山脊,你打算一个人把他们三千人留在河谷里。”

有一个士兵走过,他立刻认出了嬴寒山,有些兴奋地凑上来和她打招呼。她不得不分神应付他几句,才把注意力收回到系统上。

“我不会,”她说,“我会像是上面那场游击战那样,烧他们一点辎重就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嬴寒山和裴纪堂原本对这支军队的领军者知之甚少,是淳于顾的身边带的文士中有人打探到了率军将领是项延礼。

那是个心思缜密而多疑的人,他一定能看出河谷是个伏击点,大概率放弃河谷转走山脊。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嬴寒山守在河谷里,只是一个备用保险项。

她叮嘱杜泽这不是阻击,这是游击,是袭扰,是烧了辎重就跑。而她守在河谷里预备做的事情也同样。

她没带兵,因为对杀生道这种单兵作战杀器而言,增加随从的人数毫无意义。

她也不懂得带兵,杜泽一脸感激地对她鞠躬时,嬴寒山感到的只有让胃部痉挛的尴尬——

——这根本不是什么栽培,是全淡河上下就他适合带领这次袭击。

她听到笑声,系统居然笑了,旋即那笑声又化作嗡嗡的白噪音,嬴寒山搓了一下耳廓,想自己大概是听错。

“宿主,你还在坚持那套‘滑坡理论’。”它说,“费力的,舍近求远的,难以达成目的……”

横竖我近期不用再担心年末天劫了,嬴寒山想这么反驳他,但她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因为她听到系统问她。

它说,既然宿主你只是想去烧一下辎重,为什么要在怀里带着那颗水龙珠呢?

那几个小伙子跑过来的时候,嬴寒山正坐在城墙下发呆。

她没戴斗笠,身上的衣服有些灰尘,整个人不甚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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