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下月初十的封后大典，内务府也在快马加鞭的缝制沈清漪的册封吉服。

宫人捧着几件布料小样，躬身而立：“皇后娘娘，这是内务府挑选出来的时兴缎子，分别是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镂金百蝶穿花云锦，和翠纹织锦羽缎，您看您喜欢哪个，奴婢即刻安排。”

沈清漪落落起身，手指在这些布料上一一滑过，感受着掌心柔软，心中感慨万千：这几天的经历，如同做梦一般——数月之前，她还在因为毓贵妃的陷害而苦苦自证，如今便已是大燕皇后，世事变化如此之快，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不过好在，迎接她的，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挑了一匹明艳些的缎子，沈清漪缓缓道：“便选这个吧。”

“是！”

宫人捧着缎子出去了，沈清漪看着铜镜里女子的娇靥，微微晃神。

一切尘埃落定，沈清漪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如今她的容貌，已经是世间难寻，这也意味着萧景琰的后宫，无论再选进来多少秀女，也绝不会有一个人，能跟沈清漪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绿萝疾步走了进来，汇报道：“冷宫出事了。”

沈清漪转过身，不疾不徐道：“何事？”

兑换完全部天赋的沈清漪，容貌惊为天人，绿萝愕然许久，反应过来后道：“娘娘，柳贵姬被打入冷宫后，不肯赴死，嘴里还一直咒骂五皇子、六公主，太监们实在没辙……不过柳贵姬说了，只要您去见她最后一面，她便再无二话。”

“本宫如今贵为一国之后，岂是她一介废妃想见就能见的？”沈清漪轻蔑一笑：“不过既然这是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本宫也不好不满足，便派苏贵姬代本宫前去，见她一面吧。”

“苏贵姬？”绿萝眨了眨眼，不解道：“娘娘，苏贵姬跟柳贵姬之间，可是有仇的啊，而且苏贵姬为人又单纯，没什么心眼子，要是被柳贵姬陷害了……”

听到绿萝这话，沈清漪倒有些意外：“心地单纯？你一直是这样看苏贵姬的？”

“难道不是么？娘娘您忘了，之前苏贵姬不是还帮您反驳过柳贵姬么？还几次被柳贵姬暗害……”绿萝滔滔不绝的，将心底话说了出来：“所以奴婢觉得，苏贵姬的确不是柳贵姬的对手……”

沈清漪失笑摇了摇头：“绿萝，看人决不能只看表面，这方面，你还有的学！”

见沈清漪讳莫如深，绿萝不解地挠了挠头，却还是带着沈清漪的懿旨下去了。

……

一阵阴风吹过，将冷宫满地的纸钱，卷向远方。

柳贵姬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已经流干的泪，再次无声的落了下来：爹，娘，女儿好悔，若是女儿当初不那么逞强的话，只怕现在早已觅得如意郎君，在家相夫教子，和和美美，偏偏女儿选择了入宫，走这条最阴暗、最艰难的道路。这一路走来，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女儿手上也沾染了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可女儿还是希望，假如时光倒流，女儿能回到选秀的那天，回到女儿即将被毓贵妃筛出去的那天……

酸涩的滋味在心中蔓延，柳贵姬凄怆一笑，耳畔突然传来动静。

紧闭多日的冷宫大门，“呀吱”一声打开，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看到昔日的姐妹、今日的仇敌，柳贵姬立即擦了擦眼泪，起身冷视着苏贵姬：“怎么是你？沈清漪呢？让她来见我！”

苏贵姬不急不缓的走上前来，掏出手帕，故作嫌弃地扇了扇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有空来冷宫，见你一介废妃？”

柳贵姬声色俱厉道：“不见到皇后，我绝不赴死！”

“哈哈哈哈……”苏贵姬咯咯一笑，绕着柳贵姬走了一圈，上下打量：“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还以为你是那个呼风唤雨、万千宠爱的柳贵姬呢？我告诉你，如今的你，什么都不是！更何况当初若非皇后铁了心把你留下来，你以为，凭你的家世、姿色，能被皇上看中？别忘了，你跟叶家订过亲的消息，还是我悄悄透露给毓贵妃的。”

昔日毓贵妃跋扈，无数秀女都受过她的刁难，柳贵姬自然也不意外。

当初毓贵妃以“柳轻轻与叶氏儿郎有过婚约”为由，险些将柳轻轻赶出宫去，而那时的柳轻轻，也本以为这则消息是自己的某个家仆不小心说溜了嘴，所以才被毓贵妃知晓，不想始作俑者，居然是苏贵姬？

“竟然是你？”柳贵姬不敢置信的指着苏贵姬。

此刻的冷宫阒然无声，落针可闻。

两人的絮语，散在风里，渐渐冷清。

苏贵姬被柳轻轻如此质问，一丝慌张都不见，反倒坦然承认：“是我！柳轻轻，是我买通了毓贵妃身边的宫女，告诉她你跟叶家订过亲，不仅是你，我还告诉毓贵妃，蓉小仪体质阴寒，生不出孩子；萱美人胆小如鼠，绝不敢报团取暖……”

苏贵姬如此爽快，将自己曾经做下的恶事，一件件应了下来，倒叫柳轻轻措手不及：“刚入宫时，我与其他秀女都不曾害过你，甚至还亲如姐妹，你为什么要这样？”

“亲如姐妹？哈哈哈……柳轻轻，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一入宫门深似海！皇上只有一个，我当然是要专宠！既如此，还谈什么姐妹情分、金兰之谊？”说到此处，苏贵姬忽然恶狠狠道：“可你！柳轻轻，若非当时沈清漪多管闲事，拉了你一把，现在你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说起来，这还要怪你自己贪心，怨不得别人！”

此刻的苏贵姬，与平日里单纯直爽的样子，判若两人。

至此，柳轻轻也总算明白了——苏贵姬平日里那副仗义执言、毫无心机的样子，根本就是演出来的！她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皇上，当然也骗过了自己……此前自己还一直以为苏贵姬没什么脑子，所以没将她放在心上，想着晚点动手也不急，不想自己竟然看走眼了……后宫里隐藏的最深的，不是阴狠歹毒的毓贵妃，也不是步步为营的沈清漪，更不是自己，而是苏贵姬！

“好啊，我柳轻轻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看走眼了！”柳轻轻凄厉一笑，讽刺道：“枉我自以为将所有人玩弄鼓掌，不想竟被你耍的团团转，难怪你能跟着沈清漪活到最后，这一切想必都是你算计好的吧！让我代你出头、让我成为靶子、让我落至如此结局！”

“不错，柳轻轻，若不是你替我做了那么多我想做的事情，今时今日，该关在冷宫里的人，便该是我，可柳轻轻，路是你自己选的，从未有人逼过你，你忘了？我给过你机会，让毓贵妃把你筛下去，可你就是赖着不走啊，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亲自送你上路了！”

一切已然说破，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心机手段，在苏贵姬面前，也成了笑话。

事已至此，柳轻轻再无苟活之念。

仰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柳轻轻凄怆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爹！娘！女儿不孝，只能来世再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了！”

“砰！”

一声闷响，冷宫的墙壁上，又多了一条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