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还未露面, 先热情挥洒出一层层绚丽红霞。

云端与朝阳连接处，渲染出淡淡紫光，被修练天级功法《紫气烈焰诀》的乔柏, 分毫不差吸入丹田之中。

他耐心运转功法一周天后睁开眼, 墨紫异彩一闪而过，朝鹿家崽的小院施施然看过去。

没耽误看现场，仨菜鸡崽刚气喘吁吁决出胜负——你压我胳膊，我拽你脚腕，她肚皮压俩……

嗯, 虽然听不到说什么, 想也知道，内讧得非常势均力敌。

鹿晴使劲儿拔了两下腿, 拔不出脚来, 绯红着小脸嘟囔：“这是我们的拜师礼, 是你自己要拜天剑宗的嘛！”

宝轩抱着鹿晴脚腕, 被鹿珠压得死死的, 耷拉着小脑袋补充，“小姑你别挣扎啦, 你注定要穷一辈纸啦！”

鹿珠鼓着腮帮子哼哼，“就是因为我穷才要见者有份, 说好的有福同享呢？”

鹿晴哼得比她还大声：“那在大师姐门口, 你跑什么？”

鹿珠眼睛眨都不眨：“我去找人救命！”

宝轩也哼, “你也有友宗令，大家都有见面礼，凭啥要分我们哒？”

鹿珠心想，我还坑……咳咳，治不了俩崽了？

她反手掏出自己的友宗令, 在俩崽面前晃，“你们确定，往后不用我的友宗令？减三成哦！”

俩崽：“……”

减三成诶！

虽然他们做不到不乱花钱，但友宗令代表十块灵石可以买到十三块灵石好呲的！代表一件漂亮法衣能饶带个漂亮头花哇！

鹿晴掀开露珠，翻身坐在地上，嘟嘴：“那，那我们一人给你一瓶！”

宝轩抱紧自己的储物袋，“不能再多啦！还要带回家呢！”

鹿珠撅腚爬起来，“二十瓶，我六瓶，你们一人七瓶，不用你们送回家，自己拿去修练用。”

其实她大概用不到这些丹药，尤其是固灵丹，可家里人能用到，也能卖钱还债。

俩崽的留下，她的给家里人就好。

鹿晴和宝轩对视一眼，已经穷惯的崽，进了他们储物袋的东西再往外掏，跟用刀子割他们肉一样。

俩崽嘴撅得能挂油瓶，鹿晴脑子转得快，捏着拿出来的玉瓶跟鹿珠拔河。

“那你得了拜师礼，也要跟我们分！”

鹿珠想了想，反正天剑宗穷，拜师礼跟楚真人肯定没得比，四舍五入，不亏。

她从俩崽手心抠出玉瓶，喜滋滋放入储物袋，“成交！”

等都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屋顶的乔柏，仨崽还挥手打了个招呼，把小哈欠也打出来了。

内讧完的仨崽，又能亲亲热热挽着手进门睡觉。

乔柏：“……”就，不知道有啥好看的，却看完了全程，唇角还压不下去。

*

各回各屋之前，鹿珠想起来叮嘱，“不许给家里发传音纸鹤，省得二爷一生气，不肯给我飞行法器。”

“到时候你们也没法器坐哦，等下次考核完，家里来送煞石和法器的时候，我自己告诉他们。”

正盘算着睡觉起来就去买纸鹤，跟家里炫耀见面礼的俩崽：“……”

可恶，为啥鹿珠总能捏住苦命崽命运的七寸！

*

鹿珠没打算立马就去拜师，她不是喜欢自作主张的崽，也怕先斩后奏，家里人知道了，她也得挨揍。

等她爹和哥哥来送煞石，跟他们说好再去。

让爹和哥哥说服家里人，挨揍的就不是她了，鲛崽就是这么聪明嘿嘿……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练气五层修为，可以尝试结妖丹了。

有了妖丹她才能提纯血脉，多挣灵石，否则就这么去天剑宗，总感觉穷得她心里发慌。

鹿珠以为爹和哥哥要等考核结束才过来，她能感觉到妖丹本源已经形成，半个月时间足够她结出妖丹。

岂料第二天，刚从学堂出来，仨崽就收到守山弟子发来的传音纸鹤。

鹿鸣来了。

鹿珠和俩崽面面相觑。

鹿珠：“你们没发传音纸鹤吧？”

鹿晴和宝轩立马指着对方——

“我没有，肯定是她/他！”

鹿珠：“……”这感人肺腑的姑侄情。

三个崽高兴又忐忑，挤挤挨挨到了迎客亭，鹿鸣见他们这心虚样儿，一点不意外，笑着从石凳上起身。

“徐管事给二长老发了传音符，说鹿晴和宝轩已是楚真人的记名弟子。”

既然已经收徒，徐嫣跟鹿家通个气，能避免有心思不纯的人给鹿家下绊子，也是告诉鹿家，往后灵医谷也会是他们家的靠山。

俩崽下意识抬起下巴，裂开小嘴得意洋洋，他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灵医谷弟子，未来的有钱崽啦！

鹿珠更心虚，偷偷往俩崽身后躲。

鹿鸣失笑，将鹿珠提出来，捏她的小脸儿，“露珠儿是不是从上次顿悟，就决定要拜入天剑宗了？”

鹿珠怼着手指，期期艾艾不说话。

俩崽可不管她这突如其来的羞涩，叽叽喳喳把鹿珠面对楚真人那番胆大包天的话说了出来，鹿珠偷偷瞪他们也不管用。

鹿鸣给俩崽传音，俩崽嘎嘎乐着跑掉。

鹿晴：“我们先去种地呀！”告完状好舒服，干点活好了。

宝轩：“我要去跟乔林说我拜师啦！”告完状好舒服，炫耀一下好了。

“是因为哥哥吗？”等俩崽走了后，鹿鸣蹲下身，跟妹妹温柔对视。

“露珠儿，救姐姐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用因为哥哥放弃灵医谷，这不是你的责任。”

“哥哥不够优秀，进了宗门也会垫底，我和家里人只希望你们几个崽能开开心心长大，好好修行，问鼎长生大道。”

鹿珠急了，红着眼眶上前拉住哥哥的手，“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

鹿鸣：“……”

鹿珠依偎在鹿鸣身侧，将脑袋闷在哥哥肩膀上，小手轻轻摸着他用断续丹长好的那只胳膊。

“哥哥，还疼吗？”

鹿鸣嗓子眼猛地一窒，熔炼煞气时痛入骨髓他没哭，现在妹妹一句话让他眼眶发热。

“我不想长生，我只想一家人在一起。”鹿珠闷声嘟囔。

“有回我起夜，看到爹在哭……二哥黑眼圈用灵气都消不下去……娘修为没有恢复，丹药卖了吗？”

她东一榔锤西一棒槌说着自己悄悄观察到的事情，说得鹿鸣整个胸腔都酸涩难当。

鹿家不管大人还是孩子，看起来都咋咋呼呼很开心，但危险始终在，前路也一直布满荆棘。

更别提，鹿珠还是个混血鲛崽。

这份机缘不是坏事，可若传出去，大概率带给鹿家的，怕是只有灾难。

医仙阁确实很好，大家都很和善，也有钱，只要她血脉曝光，她会成为整个灵医谷最受爱护的崽。

可医仙阁全是医修，温程身为掌门大弟子，元婴真君徒弟，在五域大比也还是被伤到根基受损。

她加入医仙阁，是锦上添花，也是给灵医谷增添隐患。

姐姐在秘境中生死未卜，哥哥渴望成为真正的剑修，她不在意自己是否能修炼成长生大道，对鹿珠而言，家人最重要。

所以从顿悟中明白自己的道心，佟羲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这不是一个选择题，她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怕哥哥难过，鹿珠凑在鹿鸣耳边小声道：“天剑宗虽然穷，但他们能打呀！佟前辈肯定会将姐姐救出来哒！”

“鹿晴和宝轩进灵医谷，哥哥和我进天剑宗，姐姐在天音宗，往后我们起码能在三个城池回收煞石啦！”

“咱们鹿家往后挣了大钱，一块灵石拿来花，一块灵石拿来扔都没问题嘿嘿……”

畅想着，鹿珠忍不住咧开小嘴笑出声，她确实这么想的。

她还有自己的老本行，有上辈子学到的许多赚钱点子，在云真界都大有可为。

她鹿小鲛保不准有一天能在云真界横着走！

鹿鸣湿润的眼眶，叫自家崽这清脆又略带猥琐的嘿嘿声，给笑干了。

他哭笑不得抱着鹿珠起身，“我们露珠儿从小就是个倔驴，昨天接到传音符，哥哥就准备好了煞石，我陪你一起去。”

说服不了妹妹放弃，那他也可以拼一拼命，灵医谷的因果他帮妹妹一起还，未来的仙途，他给妹妹保驾护航。

正好拜师完，以内部弟子价格处理部分煞石，还能省些灵石。

鹿珠赶紧拦，“不不不，等在医仙阁考核完呀！拿到优秀成绩，还能涨工钱呢，不一定还有下回啦！”

刚拒绝完灵贷阁没多久，屁颠屁颠过去，鲛崽不要面子的嘛？

还得想想该怎么忽悠……啊呸，说服师尊让她留在医仙阁。

她绝不是为了灵石，是温前辈带她来到医仙阁的，也得等温前辈回来，跟他打个招呼再走，有始有终。

鹿鸣：“……”鹿家人，能挣钱，是好事！

*

无奈鹿鸣只能留下三百块煞石，跟鹿珠约定好，等崽们月底休息时，还是俩大人仨崽一起去灵贷阁。

鹿珠乖乖应下，挥着手甜甜跟哥哥说：“哥哥月底见！”

鹿鸣一走，扭头她就把这承诺抛到脑后去了。

月底考核刚结束，她都没来得及看成绩，趁着武考还没考核完，给自己腿上拍了疾行符，一个人鸟悄下山。

让家里人一起看她走向更穷？下辈子也不可能。

至于哥哥拜师的事情，她想先看看什么情况，让哥哥晚一点拜师也没关系，总好过哥哥当面被人嫌弃。

她战斗力不行，自己出门有点害怕，让医仙阁弟子将天才弟子亲手送给旁的宗门，那对医仙阁太残忍了。

她是个善良的崽，干不出这种事儿，所以她偷偷给灵贷阁下了单，准备让未来同门接她去灵贷阁。

帮助同门，得免费吧？

至少也得给个骨折价不是？起码比租灵兽车便宜。

天还没黑透，她就到了山脚下登记的地方，蓦地见到一个熟悉的红衣身影。

一如上次那么张扬，那么面无表情，那么吓崽。

鹿珠：“……”只被对方扫了一眼，她头皮都有点发麻，差点没扭头就往回跑。

硬着头皮走近后，她偷偷抽了口凉气，浑身都有些僵硬。

不是崽胆小，旁边两个负责登记的守山弟子，也都僵着身体站在一侧，低眉顺目，不敢看红衣女修。

她身上带着极为浓郁的血腥味儿，像是刚屠完哪儿回来，除尘诀都没用一个。

剑茗真尊淡淡看鹿珠一眼：“你下的单？不用登记？”

鹿珠呼吸一窒，安静如鸡，乖巧如鹌鹑，慢吞吞上前登记下自己的灵息，拖着小软腿儿往红衣女修那里挪。

“前——”略颤抖的稚嫩嗓音戛然而止。

又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鹿珠就被拽着‘嗖’一下飞上了天。

这回鹿珠没嚎出声，不是不怕了，是剑茗真尊吸取教训，提前封住了她的声音。

瞪圆了狗狗眼的崽，捂着自己的脖子，身体轻轻颤抖，却老老实实一动不敢动。

不光是害怕，离得近了，她更能感觉得出红衣女修身上的浓郁杀气，伴随着血的味道，让人似乎身处尸山血海之中，气都要穿不过来了。

医仙阁山下那俩练气大圆满的守山弟子，比鹿珠也好不到哪儿去。

等鹿珠她们一消失，俩人噗通一下就坐地上。

其中一人哆嗦着往外掏传音纸鹤：“师兄，我，我们得跟楚师叔禀报一声，这剑修她，她劫走了我们医仙阁杂事弟子。”

被叫师兄的人抖着手将纸鹤打落：“你忘了温师叔的叮嘱？”

天剑宗的疯子尽量不要得罪，他们品行没问题，就是不服就干，脑子有问题罢了。

是那小崽给灵贷阁下单，人家剑修才会来，告状有啥用？只会彰显他俩格外怂。

上回守山的师兄就说过，灵贷阁有个能无视禁飞法阵的女修，遇到了千万要闭紧嘴巴，态度恭敬些。

能无视禁飞法阵的是什么人？

那至少也得是元婴真君，脑子进水了才会来拐医仙阁的崽。

掏纸鹤的弟子运转灵气，抑制住被对方气势惊出的灵气紊乱，恍然大悟。

“真君微服出访？这伪装也太拙劣了，怪不得天剑宗穷，感情都不……”长脑子。

最后仨要命的字儿，被他师兄捂住：心里知道就行，非得说出来，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上了天的鹿珠，也抱紧自己的小身板在心里呜呜，她为什么要给灵贷阁下单？她还没活够啊！

尤其是发现红衣女修根本没往灵贷阁走，在以极快的速度出城。

鹿珠懊悔到想打死自己，都怪她没听养父母的话，都说了有人跟你说骨骼清奇肯定是不怀好意了。

这不，被拐了吧！

她会不会被卖进说书先生口中的十万大山啊？

会不会从此再也见不到爷奶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侄子啊？

越想她越怕，眼眶终于承受不住飞快积聚的晶莹重量，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剑茗真尊眼疾手快，往崽怀里扔了个盆。

鹿珠：？？？

剑茗：“别浪费法术控制眼泪，鲛珠掉盆里，回头拿去卖掉，还能攒钱买把好剑。”

鹿珠：！！！

她吓得打了个嗝，紧紧缩着身体僵住，可怜巴巴抱住盆，哭都不敢哭了。

这女修怎会知道她是鲛崽？！

剑茗见这小崽子魂儿都似飞了的样子，担心再吓，会把聚宝盆给吓出问题，随手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身上血腥气好歹没了。

她只是不拘小节罢了，绝不是因为上次被拒绝而小心眼。

施完除尘诀，她跟鹿珠解释，“不用担心，旁人看不出来，我也是妖族混血，你用煞气修练的时候，我才感觉出来。”

鹿珠眨了眨眼，使劲儿张大小嘴，无奈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剑茗挑眉，“我解开封印，你不许嚎，不然把你扔下去。”

鹿珠赶紧点头，下一刻，就感觉喉咙一松，立马就能发出声音来了。

她怯怯抱着盆往剑后头退，嗓音发颤：“前辈，您，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剑茗似笑非笑：“你我同为练气期，怎么不叫我漂亮姐姐了？”

鹿珠：“……”她家里开锁铺的，问就是姐姐她配个几把。

“不叫姐姐，叫师尊也行。”剑茗懒洋洋地笑道，“也不用去灵贷阁，现在拜吧。”

鹿珠从上了天开始，就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被一个一个大霹雳砸得头晕眼花。

她眼睛又一次瞪圆：“您，您是要收我为徒的那位……长老前辈？”

她后悔了！

哥哥，要不咱一起拜入医仙阁叭！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好怕呜呜……

剑茗哼笑，“长老见了我也得叫老祖，我是化神真尊。”

嗯？

鹿珠猛地直起腰，“师尊，咱们去哪儿啊？”

剑茗：“……去处理煞石。”

鹿珠小心将看起来材质不俗的盆收入储物袋，更小心翼翼跪坐下。

眼眶还通红的崽，不抖了，也不怕了。

她咧开小嘴献殷勤：“弟子拜见师父！师父我哥哥什么时候拜师呀？”

化神真尊诶！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梦的好师父！

剑茗掏了掏耳朵：“你哥哥与我的道不同，我教不了他。”

鹿珠呆了下：“那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