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暗夜07(1 / 2)

我被丢掉了,像是一件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垃圾,和一群破碎的尸体丢到了一起。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仓顺利的撤退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被队友接应了过去。

这就是战场上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战争还没有结束。

枪炮声和厮杀声还响在我的耳边。

真的是好漫长的一战。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我了。我狼狈的躺在常暗岛焦黑的废土之上。有人从我的身上跑过去,踢到了我的胳膊,踏上了我的胸膛,肋骨好像也被踩断了。我好像已经化为了一抔焦土,和常暗岛的荒原融为一体了。我被所有人踩踏,却不会被注意。

我还没有死掉。

我在等待着我漫长的死亡过程。

其实大概也没有多漫长,但是濒临死亡的感觉总归是不好受的。我像一条被海浪冲到岸上的鱼,一条渴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肺部上涌的血液就堆积到了我的喉咙里,让我感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喉咙处的积血随着我的呼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我艰难做出吞咽动作的时候又趁机侵入到我的鼻腔里。

真的很难受啊。

为什么我没能直接死掉呢?

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已经不用打仗了,我和身旁已经变得冰冷僵硬的尸体才是同类。没有人会在意我,也没有人会让我端着枪冲上战场。我再也不用思考那些我永远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我开始无比想念森医生。自从我被他投放到前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是现在的我重伤,在不用思考很复杂的事情之后,在我的大脑空闲下来之后,想念森医生就成了我能思考的全部。

又有人踩到了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那是谁,但是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拽住了他的靴子。

那是一个明显的欧洲面孔,浑浊而沧桑的眼睛中带着对战争的恐惧和疲惫。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制服——那是一个敌军士兵。他在被我抓到脚踝之后明显的惊吓到了,下意识的将枪口对准了我。在看清楚我的长相和制服之后,就更加警惕了起来。

“杀、杀了……我吧。”我喃喃道,“……拜托。”

在无尽厮杀的战场之上,我为什么会去拜托一个敌军士兵呢?拜托他杀掉我。我的大脑转得很慢,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可是那个士兵,他听懂了我的话,他的眼神变得复杂。随后,他将手指放在额头上,又从左肩移到右肩,最后停到胸口上,于虚空中画了一个十字。

他将枪口从我的额头移到了心脏处,扣下了扳机。

感谢他。

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灵魂好像就飘在了常暗岛的上空,静静的看着这场宛若炼狱般的厮杀。每个人——不论是敌军还是我军的每个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无比相似的绝望和恐惧。

而我所熟悉的那些脸庞,一个个前仆后继都倒了下去。孤僻到几乎没有朋友的山本、想要重新回到学校上学的柳生、对异能力有着无限兴趣和好奇心的佐藤,都死掉了。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我只是像一个孤独的游魂,看到了无数人死亡之后,又看到了活着的人麻木清扫战场,进行着战后工作。尚在苟延残喘的被带回去,死掉的就扔在战场上。

我的身体是死的,可是我的灵魂是活的。

就像是神迹般的,森医生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将我身上的尸体挪开,一个肮脏狼狈的我、宛如破旧玩偶的身体就全部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庞的那一刻,我漂浮不定的灵魂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宿,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中。

意识回笼,我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在意我身上的脏污,俯身将我从地上抱起。那一刻,不知道怎么的,我鼻头一酸。

突然就很想哭。

“森医生。“我声音沙哑的小声叫他,“你来找我了。”

“嗯。”他就浅浅的应一声。

随后他将我背到身上,朝着不远处一个很明显军医打扮的人喊道:“来人记录一下,这里还有个活着的士兵。”

我再一次被他背着行走。我很想贴近他,很想环住他的脖颈。可是我不能,我想起了上一次弄脏的他的制服,我想起了我的袖子上满是血迹脏污。我只能无力的将双臂垂在身体两侧。

为什么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总是很狼狈呢?

这和我“想要给他留下一个干净整洁的印象”的想法简直大相径庭。于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类似于挫败、沮丧、颓废……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我并不知道怎么排解这种糟糕的情绪,于是我只能在他的背上絮絮叨叨的说一些无聊且没有意义的话,试图以此来填补我空荡荡的大脑。

“柳生说退役之后要重新回学校上学,但是他死了。”

“山本说我年龄小,不应该死在这里,后来他就死了。”

“……最后我也死了,我死不掉。”

这个时候,森医生就会一句话一句话的应着,虽然他大多数只是轻哼一声。他好像有很多耐心接纳我的分享欲,又好像只是不走心不过脑的敷衍。

不过说着说着,我就沉默了。

其实我很想和森医生分享一些事情,分享一些没有森医生参与过的我的生活。可是等我绞尽脑汁的搜罗事件组织话语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翻来覆去只说了一些关于“死亡”的车轱辘话。

我短暂的人生经历真的很匮乏。除了这个黯淡的话题,我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聊天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心情有一丝的轻松。当话题说尽了之后,我又不自觉的回想起了最初的问题。

我在森医生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呢?

肮脏?狼狈?亦或者只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怪物?

“……森医生。”问题从我的内心一直滚落到舌尖,被我含含糊糊的吐露出来,“我很狼狈吧?”

是啊,怎么不算狼狈呢?我每一次遇见森医生,都是在被他拯救。他总是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我,俯视着狼狈且卑微的我。然后又将我捡回去,重新给予我一个体面的形象。

我已经做好了森医生说出肯定答案的心理准备。可是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他是什么意思呢?我完全不知道。

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趴在森医生的背上,随着他走路的颠簸,一股清淡的酒精和消毒水的混合味道就强势冲入了我的鼻腔。我仿佛又回到了和他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

漫天极光的穹顶之下,仿佛只剩了我和森医生两个人。而我被他背在背上,被他赋予了新生。

我再次昏迷了过去。

*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间漆黑且封闭的屋子里了。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是森医生的宿舍内室,那间手术室。

他将我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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