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东风夜放花千树

十月初七，日暮西山。

朴俊大嘴唇皲裂眼睛充血，手里拿着生硬的干粮，扯做小块后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放去。

从十月初二到现在一连六天，他们遭受了炮击、箭雨、强攻和骑兵袭扰。

虽然多数时候雷声大雨点儿小，但至少他们稍微反应慢些，所谓佯攻就可能变成真的进攻，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危险。

虽然这六天时间，他们坚守住了山头，但损失也非常之大，伤亡加起来足有两千多人。

当然，因长渊城内驻守军队多，所以几乎每天都有援兵补充，同时还带来了山上所需的补给。

这些天，被连续不断的炮击，让朴俊大对火器充满向往，他只憾没有炮火可用。

“将军，不好了……东北侧，女真骑兵冲上来了！”

可能是能尽快把眼前的明军打退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现在是朝鲜军在退，此时他们和被炸开的营寨门墙，距离已经有十几丈远。

这话众人更无语了，暗道这位真把朝鲜十万大军当纸人了，愣是没将敌军放在眼里……

明军先头的部队，就在山下五六百米安营，随时都可以对山上发动攻击。

其实导致这一结果，也不光是明军的不断袭扰，恶劣的天气外加不稳定的补给，也是打击军心的重要原因。

不到两个月时间，从一个白身升到指挥一级，这是朝鲜两班都无法企及的升职速度。

为了给他们打掩护，其实不止女真骑兵在东北方突袭，另一边的渊西山也早遭受炮击，大炮轰炸引起了大面积雪花遮挡视线。

等明军增援军队赶到时，才发现夏扬一帮人已打出去老远，逼得他们根本来不及歇气，纷纷拿起武器往前冲了去。

可眼下，朴俊大神色中只有疲惫，眼睛深处只剩下绝望。

对他的到来，所有士兵都感到意外，但细细一想又在预料之中。

“撤吧……撤……不干了……咱们回家去！”

渊东山原本的统兵将领，也因为身体原因下了山，如今山上驻守的四千人全由朴俊大指挥。

想起这些人，朴俊大心里就有气，只因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哪怕不能取得战果，至少也能振奋军心，不至于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咱们军械武备，比他们强出好几倍，实力说是碾压敌军也不为过，偏偏久战不下岂不惭愧！”

“都已安好了住处，现在正帮忙做晚饭！”

“新来的都安顿好了？”

家人的来信，让朴俊大得到了慰藉至少从保护家人的角度出发，他都必须竭尽所能拦住明军。

辽东都指挥使孙茂智立马接话：“此皆王爷指挥部署有方，底下弟兄们才有这些好处！”

朱景洪回头凝视众人，反问道：“你们以为我在说笑？非也……”

好在此时硝烟缭绕，外加雪花还在蔓延，他们暂时还不会被发现。

虽然现在太阳已落山，可到处都是雪让天地间显得很亮，但无论他怎么看都没瞧见夏扬等人踪迹。

即使眼下生死攸关，普通事物难以让他动心，可听到自己能够被封爵，朴俊大的心还是激动了一下。

因为接下来，明军还会从北侧进行炮击，再度吸引到了朝鲜守军注意力，而那时便是他们发动的时候。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朴俊大和送信的小兵麻溜躲到了大石头后面，下一刻周围便砸下了无数炮弹。

“明人的炮弹，难道不要钱吗？”

“敌袭，戒备……”朴俊大怒吼道。

听着不断传来的火炮声，看着前方山上不断炸开的火光，朱景洪低声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他都是如此心态，他手下的士兵们就更绝望了。

在亲卫护送下，朴俊大开始往南撤离，他这一走直接导致全线崩溃，所有朝鲜军士兵都跟着逃离。

但众人仔细一想，这位爷能在西北战场，打得凶悍的准噶尔等叛军仓皇北顾，还真就有这傲视天下的本钱。

只不过，因为眼下太晚了，总攻只能延后一至两天，用来校正弹道并做其他准备。

大概半个时辰后，第一门重炮被运上了山，然后是越来越多的炮被送上来，且全部都朝着长渊城方向布置。

只不过他再有坚定意志，这些天被连续磋磨之后也，也变得绝望且颓唐起来。

手下人还在劝，可看着阵地这样失去，想到明军将要大胜，朴俊大觉得非常憋屈。

再然后，他又拆开了里面的第二封信，这里面的内容便是李暄所写。

而这些人口中的“那些人”，便是指已经逃跑的将领们。

在信里，李暄先是肯定了他的难处，然后才鼓励他要多忍耐，只要守住就一定会迎来转机。

言罢，朱景洪再度拿起望远镜，关注起了山头上的情况。

“俊大……撤吧，家里爹娘还等着咱们，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一方面是时势造就英雄，另一方面朴俊大确实有本事，否则这掉脑袋的好处也轮不到他。

夏扬这边也一样，他们头上飞过的炮火，砸起的雪花对他们而言也是掩护。

而此刻的山上，随着爆炸声响起，朝鲜西侧军队已乱作一团，而夏扬已率大军杀入其中。

前次安州不战而降，导致他的军功打了水漂，所以这次他想尽办法抓住机会，在蔡传胜力荐下才得到今日先登之机。

“一连打了七八天，都还没拿下这长渊城，本王实在是惭愧啊……”

这些天来，所有佯攻都放在明处，一连七八天总算迷惑住了朝鲜军，此刻防守西侧的人只是粗略一看，没有敌军上来就躲炮火去了。

再说山脚下，朱景洪站在炮兵阵地中，手拿望远镜观察着山上的情况，在他身后则是蔡传胜等高级将领。

其实李暄愿意主动作为，只是他一来信不过城里的日本人，二是怕出城大败导致提前崩盘。

“看来今晚……可一战而定了！”朱景洪笑着说道。

“诸位……如此盛景，难得一见，你们可算有福了！”

说话的是朴俊大的同乡，通过历次大战的折损，这样的亲近之人他身边已没多少。

女真那些骑兵，一個个跟地狱恶鬼一样，每次冲击都会带来极大伤亡，所以朴俊大此刻就坐不住了。

再说山上，因为掌握了明军的套路，朴俊大安静躲在石头后，想着一会儿给世子回信时，再把出城作战的想法提一下。

此前所有详细谋划，眼下都到了检验结果的时候，朱景洪自然是要密切关注。

有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这对朝鲜军队又是一次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