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尾狐(1 / 2)

东夷皋陶王遇刺后第十天,偃城的戒严令终于解除了。

最先活跃起来的自然是商贩,多日的戒严让他们损失惨重,因此一听到金甲武士们敲着木槌宣告戒严解除,便迫不及待走出门,挑着货物到南城的集市上进行交易。半个时辰之后,普通的百姓也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发现没有什么危险,才纷纷走上街头。不过,整座城却被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昔日的喧闹不见踪影,大家都表情严肃,说话时声音尽量压低,似乎害怕被人听见。

在戒严期间,偃城内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位于城西的梓嫣阁被金甲武士查封。作为仅次于平阳凤栖楼的天下第二大青楼,梓嫣阁被查在贵族及士人中引起了极大骚动,据说有不少人在家中如坐针毡,担心引火烧身。

第二件是出城迎接使团的鸷师骑兵带回了三十二具尸体,其中一具是无头尸。尸体是在空桑山黑水大泽的岸边被发现的,距离东夷国界只有三十里。经过辨认,无头尸是属于太傅管革的,另外三十一具都是金甲卫士,没有找到公子费、卫队长飞羽和另外四名金甲卫士的踪迹。

虽然戒严令被解除,但城防却明显加强了,守城官赢师亲自带队排查过往行人,城门两边很快便排起了长龙。

正在这时,长大夫子献带着四名金甲武士匆匆走到城门前,对赢师拱手道:“将军,子献受王后委派,前去城外迎接各氏族首领,请开左门。”说罢,将王后的手谕递了过去。

偃城有宫城与王城之分,宫城的正门名为太安门,王城的正门名为太平门。太平门共有左中右三个门,平时只开右门,以供百姓进出。左门又称官门,外官入朝或要员外任可走此门。中门则称王门,只有王室进出及迎送外国使臣时方开此门。

嬴师接过手谕,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迎送氏族首领一向是太宰的职责,且不说他子献早已被革除大理之职,即便是身为大理,也无迎接氏族首领之权。然而,嬴师并未多说什么,检验手谕上的印信无误,便还给子献,大手一挥,高声道:“开左门!”

随着一声巨响,左门洞开,吊桥长铺,子献带人穿过护城河,来到距城一里外的官道上。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官道上出现了第一队人马,队伍前面随风摇摆的旗帜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扈”字。

“有扈氏?不料竟是他们先到。”长大夫拈须沉吟。

召开部落联盟大会的王令是四天前由金甲武士分头发往各氏族的,有扈氏位于东夷的东北部,滨海而居,是东夷国十八大部族中距偃城最远的一支。

正当子献沉思之际,队伍已经来到跟前。他这时方才看清,来人全都是麻衣素缟,面色凝重。队伍最前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他五短身材,面如重枣,胯下骑了一只斑斓大虎。

子献知道,此人便是新上任的有扈氏大首领武修。由于太傅管革没有子嗣,他一死,无须大王任命,按宗法制度他的弟弟武修便直接继任大首领。事实上,管革在偃城为官多年,有扈氏原本就是他弟弟武修在管理,只不过现在更名正言顺了。

有扈氏原是公子费一党,武修与子献素来不和。然而,他见偃城派出的迎宾使者是子献,远远便下了坐骑徒步向前,子献也忙迎上去,拱手一礼道:“大首领一路辛苦。”

也难怪有扈氏会先到,除大首领武修骑虎,其余人胯下全部是快马,轻装简从,只带了必备的干粮,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一路上没怎么武修曾来过偃城数次,虽然貌似粗鲁,但也懂得王城礼仪,同样拱手一揖道:“有劳长大夫。”

两人寒暄过后,武修突然回身叫出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说道:“这是长子莫歧,日后还望长大夫多多关照。”

子献先是一愣,随后仔细打量这个青年,只见他眉宇间确与武修相似,皮肤也一样黝黑,但身材却高出武修一头有余,背上斜背着一柄三齿渔叉,看上去甚是威武。

子献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胳膊,赞道:“好小子,大王定会重用。”随后,他将进城及入住的凭信交给了武修,请他们一行人先入城休息。

有扈氏诸人离去后,没多久又有一队人马赶来,子献遥遥望去,看到猎猎风旗上飘着一个大大的“鬲”字,知道是有鬲氏大首领封弟能到了,急忙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东夷十八大氏族的大首领相继进城,王宫内也紧张地忙碌起来。

公子费身亡,皋陶王重伤,这噩讯如烈火烹油一般,早已在东夷四境之内传得沸沸扬扬。国本已动,必将生乱,乱生则变起。当此之际,最令人担忧的便是国内氏族叛乱,这样一来,华胥与三苗大战未起,东夷倒先被人所灭。

在这危难关头,姑莱王后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卓越才能。当大首领们一个个进入王城之后,赫然发现这里并没有出现预想的慌乱局面,大街上井然有序,上至官吏下至平民,从兵士到商贾,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事发之后,公子伯益再也没回过纤羽轩。为了便于静养,皋陶王已被移到碧霞宫,伯益大部分时间都陪在父王身边。待父王清醒后,他又成了母后与父王之间的使者,由于婧莱王后忙着在瀛台处理政务,一些重大决策只能由伯益向大王传递。

这时,伯益走出瀛台,看看天色已晚,于是回身向宫女讨了一盏长明灯。这种灯用鲛人油制成,狂风骤雨灯火不动不灭,最适于室外使用。

伯益提着灯急匆匆赶回碧霞宫,刚走到卧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杯碗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急忙冲进去,看到药碗摔了一地,一名宫女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父王兀自抱着头在玉石榻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发出凄厉的哀号。

这,就是当日风大师所说的“后患”。

“父王!父王!你怎么了!”伯益走上前,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他想要减轻父亲的痛苦,却又不知如何去做。这时,他突然想到了风大师,急他向门外走去。

“伯益,回来!”

身后传来父王沙哑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皋陶王已经坐起身,瞪着血红的眼睛喘粗气,嘴角在不停地抽搐,显然正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皋陶王张开大手,发现手中攥了一把头发,正是刚才自己用力撕扯下来的。他若无其事地将其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对伯益道:“坐下吧,益儿。这蛇蛊,风大师也没有办法。”

伯益对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你收拾一下,再去煎一碗药来。”

宫女俯身去捡拾地上摔碎的陶片,当她抬头看到皋陶王的时候,却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碎陶片又掉在地上。

伯益心中讶异,顺着宫女的目光看去,发现父王的额头上起了两个包。那包煞是怪异,呈淡墨色,凹凸不平,隐隐好像两个蛇头。

看到这两个蛇头,伯益不禁头皮发麻,身上随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风大师曾经说过,身中蛇蛊发展到最后,便是浑身长满黑蛇,看来已经开始了。

“益儿,你怎么了?”大王见伯益脸色不对,急忙问道。他虽然想努力保持一个父亲的尊严,但疼痛让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头,嘴里发出咝唑的声音。

伯益立即警觉起来,忙佯装无事,挥手对宫女道:“你下去吧。”

他看着父王因剧烈头痛而扭曲变形的脸,感觉像有一只火鸟在啄自己的心。他知道,作为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王者,父王绝对有着坚如磐石的意志,如今却被折磨得满地打滚,可想而知他所承受的痛苦是何等惨烈。

“益儿,氏族首领们都到齐了吧?”过了一会儿,皋陶王的疼痛似乎略有缓解,将手从头上移开。

“父王放心,十八个氏族大首领已经全部到齐。”伯益说。

皋陶王摇头道:“虽然他们都来了,却未必皆奉王令,有些是来打探虚实的,告诉你母后,不可不防。”

伯益道:“伯益记下了。”

皋陶王问:“将武修安排在何处?”

伯益道:“太傅府。”

皋陶王道:“极好,理应如此。在东夷,除了咱们涂山氏,有扈氏是人数最多的,有穷氏是武力最强的,斟寻氏是最富有的,全都要小心提防。”

伯益道:“伯益记下了。有一件事母后让我向父王禀报,武修大首领此次还带了他的长子莫歧,说是想在朝中谋得一个职位,请父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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