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象中模糊人影原地爆炸或重伤吐血的场景并未出现。

这道剑光没有对命运幻象造成任何伤害，他好像一只幽灵，“穿透”只是简单的穿透，甚至都没能影响到他的动作——

“噹！”

第四声钟响。

“嗡！”

又有五座高塔爆开，上千俘虏归于尘土。

这些高塔里囚禁的俘虏基本都是来自同一个神国的人，他们很多都是自己国家仅剩的神民，他们的死，或许就意味着这些神国的彻底覆灭，即使部分人往后有可能依靠神性重生，也很难再有复国的希望。

娜塔娅眼中刚亮起的微光再度熄灭，苦涩道：“我早说过，旧神无法战胜。”

这还不是真正的旧神。

“那可未必。”

顾池全力一剑打空，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知道这个任务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幕与诡序之都何其相似。

上万人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没跪的人也低着头颅，不敢直视命运之神。

因此，他一劫境的修为都伤不到命运之神半分。

他们犯了个错误。

“信仰”并不是对每个神的钟声都有用。

大部分旧神都需要玩家去顺从祂们的规矩，偏偏命运之神是个例外。

祂自己也说过，祂不相信命运。

玩家要做的不是顺从、也不是躲避，而是反抗。

他们集体信仰命运之神，等于一上来就把防御下了，还不如什么也不做的抗性来得高。

催眠后留下的信仰残念又促使他们的潜意识暂时失去了反抗命运之神的选项，再加上无情的点杀机制，导致他们完全陷入了思维误区。

顾池一边提防着命运幻象，一边问道：“你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反抗命运吗？”

他用言灵术将自己的嗓门调到了最大，浑厚有力的声音传遍全场。

彻夜难欢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话里的关键词。

“要反抗吗？”

“淦，真是反抗！”

性感大叔目露杀气地看着命运幻象，仅仅一秒，身体立刻恢复了自由。

“这个本是不是有毛病。”夜猫寒骂骂咧咧。

一会儿要信仰，一会又要反抗，都特么被小破游给设定完了。

联想到最初被禁锢时，心头生出的那种面对注定的命运而无能为力的感觉，老李头干脆猛喝一声：“去伱娘的，命由老子不由天！”

“哗！”

他的束缚也解开了。

甚至出现了碎裂的音效。

其余玩家纷纷效仿，一个接一个挣脱命运的枷锁。

玩家本身就不信什么神明，对旧神更不存在所谓的畏惧之心，会害怕也只是单纯的代入感太强，不想死而已。

违抗神明对玩家来说，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可娜塔娅等人却没那么容易。

“反抗……我们拿什么反抗？”娜塔娅眸子灰败。

旧神的阴影早已种在了他们心底，否则也不至于见到命运之神的影子便放弃抵抗。

他们并不是没反抗过。

这里所有俘虏，哪一个所在的神国，没和旧神爆发过一场大战？

真要不反抗，他们完全可以投降，臣服于旧神，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也不会成为神遗之地。

命运之神曾控制过娜塔娅和顾池对话，其中只有一句是娜塔娅自己想说的，她声音落寞地重复道：“失去神性化为尘埃，是我们注定的命运。”

他们也曾与命运斗争，只是赢不了。

“不，你们从来没和命运斗争过。”

顾池看向众人，说道：“告诉我，你们现在在想什么？”

“想他下一个会杀谁？”

“想他什么时候能杀过瘾，放过你们？”

顾池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弥亚身上：“想自己或许能假装屈服逃过一劫，哪怕再被关回高塔，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弥亚握紧拳头，一声不吭。

顾池又看向多尔萨隆：“你是不是也一样？”

多尔萨隆骨臂轻颤：“不这样又能如何？”

他们从来不缺乏勇气，可在旧神面前，再强大的勇气也不值一提，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顾池叹了口气：“你们难道没发现，自己此时的选择，和从前非常相似吗？”

娜塔娅自嘲一笑：“我们什么时候有得选？”

顾池说道：“你们曾经都有盟友，曾经知道与自己交好的神国遭到了旧神的侵略，但你们没有帮忙，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你们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心存侥幸，认为只要藏起来，就能保护好自己。”

“可结果呢？你们依然被旧神找到了。”

“你们被迫与旧神开战，这样的战争是走投无路后的唯一选择，不叫勇气，也不叫与命运斗争，它只是因你们最初的抉择而产生的后果，仅此而已。”

“你们当初之所以会做这样的选择，不也是因为惧怕旧神吗？”

“你们以为的勇气和战争，本质上只是向旧神屈服的延续。”

“包括现在，你们的选择也是如此。”

“不管钟声杀谁，只要不杀自己就行。”

娜塔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顾池的话。

弥亚和多尔萨隆也在沉默。

顾池继续道：“他们侵略别的神国，你们视而不见，因为与你们无关。他们侵略你们的盟友，你们听而不闻，因为盟友不是你们自己。而当他们侵略你们时，别人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于是你们每个人都注定孤无所依。”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联合起来反抗这所谓的宿命？”

“我知道，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可如今命运的丧钟再次悬在了头顶，你们还要继续屈服下去吗？”

“还要等到它一次一次敲响，杀死你们的盟友，再杀死你们自己？”

“就算你们这次侥幸不死，下一次怎么办？只要还在这里，总有天会轮到你们。”

“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顾池盯着三人，目光又扫过所有低头跪伏的俘虏，说道：“它一直为你们而鸣。”

“噹！”

这时，第五道钟声响起。

又有五座高塔崩成了沙子。

其中一座直接在弥亚前方不远处爆开，他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萨隆满脸不甘地灰飞烟灭。

是的，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至始至终，他们每一步都在被旧神逼着走，谈何反抗？

被逼出来的勇气，从诞生之时，便失去勇气应有的意义。

现在的结果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想改变这一切，必须重新选择一次。

至少，不能再屈服，不能再孤独了。

多尔萨隆想通了，可是他已经没机会了。

娜塔娅失神地喃喃道：“原来……我们从来没反抗过么？”

弥亚双目血红，猛然抬头：“那就真正的反抗一次吧！”

结果再坏，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不是吗？

下一秒，宿命之力铸成的枷锁在他周身层层崩碎。

弥亚直视着天空上模糊的人影，仿佛又变回了曾经的将领，他大吼道：“亚神国所属听令！”

“今日，死战不退！！”

他无权命令其他高塔的神民，而其他神民，此刻也不再需要谁的命令。

“死战不退！”亚神国的俘虏挣脱了枷锁。

娜塔娅泪眼婆娑，嘶哑的吼道：“死战不退！”

他们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但他们不再逃避。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一个接一个俘虏站起身，将腰板打的笔直，他们的面容因鲜血而狰狞，充满恨意的眸子里带着决然与视死如归。

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不再是俘虏，而是一名战士，用生命捍卫着神国在自己心中的最后一寸土地，再也不向旧神低头。

今日，死战不退！

“轰！”

一股澎湃的战意冲天而起，原本要敲响第六次丧钟的命运幻象突然如遭重击，像镜子一般支离破碎。

血红巨钟也随之消散。

被遮挡的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剩下的七十五座高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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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