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国家队的队员们意想不到的是, “小考”到来之日，考官除了国家队总教练陈长兴外，还有华国男单一哥蒋一清, 以及他的师弟、陈长兴的侄子，也是目前华国男单成年组中, 最有可能接过蒋一清的担子的陈衍芝两人。

“蒋哥, 陈教终于肯放你出来走动了？”纪和玉疑惑地说，“现在膝盖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我这不是好好地走到你面前了？”蒋一清伸手揉了揉纪和玉的发顶, 但现在想要完成这个动作，却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 “医生也说了, 少量的活动能够促进关节功能的恢复, 倒是你, 长高了不少啊, 我听陈教说, 你最近跳跃水平不太稳定，全锦赛有把握吗？”

“一会儿蒋哥你不就能知道了吗？”纪和玉笑道, “陈教的信息已经过时了, 虽然确实比不上之前大奖赛赛季时候的水平，但是……”

“我还是我。”

说这话时，少年眸光粲然, 流露出自信的神采, 愈发显得眉眼昳丽, 漂亮张扬。

“好了，大家热完身了就站好，现在我宣布一下小考的规则, ”陈长兴吹了声哨子，“小考我们就轻松一点，大家各自上来展现一段一分钟左右的节目，不管是你们为这次全锦赛准备的短节目也好、自由滑也好，也不管这一段取自曲目的哪一个片段，只要你觉得这一段你能演绎好就行，至于打分，因为只比一分钟，目的又是为了你们假期这段时间内，训练和基本功是否荒废，就只从技术层面进行打分，音乐也不用配了，我重点看下你们动作的熟练度。这回啊，我特别请来了你们的师兄蒋一清和陈衍芝和我一起当裁判，如果表现好的话，在之后的世锦赛上，我会请他们带你们去跟世界一流的选手们交流一下。奖励不大，但还是希望大家珍惜这次机会，好好表现。”

“全锦赛有多重要，你们也都知道，这一次，不仅是选拔参加世青赛的运动员，也是在为你们将来升入成年组后，是否能接受重点培养做准备。你们几个，和玉和彦池的年龄很快就要到了，孟浔也就差两年，还有其他的队员，将来也早晚要升组，国家队始终都在考察大家，大家一定要严肃对待，不能掉以轻心，都听清楚了吗？”

下面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听清楚了”，陈长兴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一个就点了刘彦池的名字。

其实，如果不是纪和玉突如其来的发育关，陈长兴本想点纪和玉先上，他知道纪和玉放假也没有落下过一天的训练，肯定能给这帮放了个假心都野了的孩子们一个下马威。

但现在，他知道纪和玉的跳跃可能丢了不少，并不想直接点纪和玉伤了他的面子。如果是其他的选手出现这样的情况，陈长兴可能还不会这么小心，但纪和玉性子实在太要强了，陈长兴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背着教练组去报复性训练！

刘彦池苦着脸上前一步，说道：“陈教，怎么不抽签就直接点我先啊，我还没想好表演哪个片段呢。”如果选的片段难了，万一自己翻车跳跃摔了，那可实在太丢人了；可自己毕竟是青年组顶尖的几个人之一，如果选简单的片段，不仅让别的队员们看笑话，更不是直接摆明了他假期根本就没怎么训练吗？

其实，陈长兴之所以点他第一个上而不是孟浔，原因就在于刘彦池和孟浔水平相近，但孟浔远比刘彦池训练刻苦，心也踏实，而刘彦池，不知道是不是在纪和玉横空出世前被国家队的教练们宠得太好的缘故，性子总归是有点浮躁。陈长兴希望今天这次“小考”，能让有时候静不下心来的刘彦池好好收拾收拾性子，看看自己和真正努力的选手差距究竟在哪里。而且，刘彦池其实实力不差，很早就有4T的技术储备，但心态实在是不行，在大赛上根本发挥不出来，如果刘彦池转变一下心理，当真把这个问题克服了，青年组里说不定就能出现第二个像纪和玉一样在国际赛事上杀进总决赛，或是冲进自由滑的选手了。

刘彦池这样的选手，不给点压力是绝对不会进步的。

“没事，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思考表演什么片段，我也顺便宣布一下下一个上场的队员，孟浔，第二个你上，”陈长兴露出笑容，拍了拍刘彦池的肩膀，善意地鼓励道，“别紧张啊彦池，只是一次小考而已，又不是正式比赛。”

刘彦池苦着脸点了点头，简直欲哭无泪。

就是因为是普通的小考他才这么紧张啊！正式比赛建立在长时间的规律训练之上，但这次小考宣布得突然，他根本就没怎么准备，早知道、早知道假期里说什么也要每天都把曲目练上几遍加深印象！

刘彦池一边在脑海里对自己的选段艰难抉择，一边偷偷瞟了一眼被宣布第二个要上场，却还能毫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和纪和玉聊天的孟浔。

孟浔这家伙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年假里肯定没少训练吧？

五分钟一到，刘彦池心里是半点谱都没有，但陈长兴和蔼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扫过，刘彦池也没有办法继续拖延，只能硬着头皮表示自己准备好了，摘掉了冰刀套就滑上了冰场。

在他身后，陈长兴甚至对着其他队员，尤其是那些小队员说道：“你们要好好向彦池学习啊，彦池的4T跳得不错，你们等下也可以向他请教一下。”

刘彦池滑行的动作骤然一停。

陈长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是能被他听见的程度，他本来不打算演绎带着4T的曲目高潮的，这下倒好，总教练这话一出，他是再不熟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花滑几天不练，专业人员都能看出运动员技术水平的下降，他荒废的这一周里，也不知道身体记忆还能不能支持他跳一个4T……

刘彦池的4T本就只有三成左右的成功率，根本不敢拿上比赛舞台，现在很长时间没练了，却还要赶鸭子上架，刘彦池已经能预见自己失败的时候，陈长兴的责骂了。

登上冰场后，刘彦池摆好了起始姿势，准备演绎自由滑的高.潮部分，这一段的难度编排是一组4T，一组换足蹲踞旋转以及一组大一字滑行。

冰面上，刘彦池以右后外刃滑行，深吸口气准备进行这个一点都不熟练的跳跃。

左刀齿点冰起跳……

转体四周……

尽管刘彦池在心里默念着每一个动作要领，但当他的右后外刃落在冰面上的时候，刘彦池还是心里一个咯噔。

实在太久没有进行跳跃训练，他对自己的轴心并不熟悉，这一跳，轴心歪了。

在落冰的那一刹那，刘彦池向外侧栽倒过去。

好在刘彦池还记得基本的“职业素养”，单手在冰面上撑了一下，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站了起来，并没有耽误这一分钟里的多少时间。

只是，因为并不是正式演出，他没有戴手套，刚刚在冰面上撑的那一下，好巧不巧被碎冰渣子划破一道口子。

嘶，有点痛。

刘彦池不敢分心去看陈长兴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滑下去。

没有背景音乐的情况下，所有人的关注点只能放在冰场上的选手身上，将每一次的失误都放得格外大。

好在他的4T虽然摔了，但短时间内，基本功倒是没有丢掉多少，大一字滑行和换足蹲踞旋转虽然比不上纪和玉那样教科书般的标准，但也还算干净利落地完成了。

滑下冰场的时候，刘彦池心中难堪。

平时训练的时候摔了就摔了，可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陈长兴又专门说了他的4T不错……

刘彦池本以为自己会等到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结果却是纪和玉从口袋里掏出来便携的碘伏棉球和创口贴，抓过了他的手替他消了毒后贴上了创口贴。

“下次练习也戴个手套吧，不然练一次跳跃的功夫，得破不少口子。”纪和玉淡淡道。

而一旁的陈长兴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鼓励道：“还行，不算太差，继续加油吧。”

“孟浔，你上。”陈长兴转向孟浔道。

“孟浔的滑行一直非常过关，用刃的准确程度和深度都很足，大家一会儿好好看看，尤其是几个滑行不太好的，要好好学一学孟浔的燕式的姿态和滑速。”

其他选手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已经是圈内老大哥心态的纪和玉却是心下了然，与其说这是一次“小考”，倒不如说，这是一次对内的交流和教学。陈长兴的提示不仅是说给即将上场的选手听的，也是在提醒场下这些队员们需要注意哪些技术要领。既是对场上选手的检验，也是对场下选手的鞭策。

作为总教练，陈长兴实在是用心良苦。

趁孟浔还没上场，刘彦池小心翼翼地问纪和玉道：“小玉，你觉得，陈教真的是在鼓励我吗？”

“怎么，不敢相信？”纪和玉心中好笑，对于陈长兴的想法，纪和玉也能猜到一些，乐于帮陈长兴完成打磨刘彦池这个任务，添了一把火道，“如果觉得陈教不是在鼓励你，那就努力去做到更好，让他的鼓励落到实处。”

“……可是，我觉得我也只有这个水平，”刘彦池艰涩道，“我是万万不可能做到，跟你一样天才的。”

“竞技体育可不是光靠天才就有用的。”纪和玉点到为止，他相信，接下来上场的孟浔肯定能让刘彦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刘彦池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自己刚刚失败的一跳。

哎，怎么运气这么差，三成的成功率，就不能让自己在这么多小队员面前“装一回逼”吗？

纪和玉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好了，看看孟浔的表现吧。”

冰场中央，孟浔开始了自己的展示，他所选的片段是自己短节目的高.潮片段。

深深吸了口气后，孟浔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然不同！

见状，纪和玉以及陈长兴的眼睛都是一亮。

虽然孟浔此时的展示内表演的痕迹过重，但他有在展现自己的技术的同时，尽力兼顾曲目的艺术性的意识，哪怕这只是一个一分钟的不合乐演示。

孟浔为小考准备的片段里，包含了一组2A+3T，一组阿拉贝拉滑行和组合躬身转。

冰面上，孟浔以左前外刃滑行，找准了自己的节奏以后，向前蹬冰起跳，右腿很快跟上，转体两周半。

右后外刃稳稳落冰！

在落冰以后，孟浔左刀齿点冰起跳，转体三周。

又是稳稳落冰！

2A+3T并不是孟浔的强项，成功率和完成度一直不算很高，但刚才的这组连跳，起跳和落冰都非常干净，转体的周数也很足，放了一周的假回来，孟浔不仅没有水平变差，反而还能超常发挥，令陈长兴很是满意。

“这、这怎么可能？”刘彦池不可置信道，“他的2A+3T怎么跳的这么好了？”

“他平时训练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吧。”纪和玉并不多说，只是轻笑道。

在国家队青年组里，如果说孟浔的勤奋程度排第二，那么除了纪和玉，没人敢排第一。

刘彦池沉默了一下，很快明白了纪和玉的意思。

“竞技体育可不是光靠天才就有用的”——纪和玉方才那句话回响在刘彦池的耳畔，也让刘彦池陷入沉思。

孟浔并不擅长的2A+3T都表现得异常完美，就更不用说他本来就颇有优势的滑行和旋转了。

陈长兴看得高兴，又见一旁纪和玉不知对刘彦池说了什么，竟然让一向心态不稳定的刘彦池都严肃了几分。

陈长兴对纪和玉的人格魅力没有丝毫的怀疑，心知敲打刘彦池的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之后的训练里，只要他能记住今天的教训，应该能有不少进步。

哎，果然还是小玉最靠得住，不管是在比赛上还是在私下里。

“不错，你滑得很好。”纪和玉对下了冰场的孟浔笑道。

“谢谢小玉哥！小玉哥当初跟我讲的几招，我一直都有在坚持练习和运用，即便放假也没有荒废！”孟浔一脸求表扬地看着纪和玉，甚至让陈长兴有种错觉，比起得到自己这个正牌总教练的肯定和鼓励，孟浔恐怕更希望得到纪和玉的表扬。

……本来还以为国家队青年组里，除了小玉还有孟浔算是个顶用的，现在看来，好像，嗯，果然还是得靠纪和玉。

希望小玉这孩子发育关顺利过去，哎。

陈长兴犹豫了一下，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叫纪和玉。

纪和玉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主动上前半步道：“陈教，下一个不如就让我来吧。”

“小玉？”陈长兴有些迟疑。

“我可以的，陈教。”纪和玉平静道。

新赛季的两支曲目纪和玉虽然还没有练熟，但拿出一段一分钟左右的片段对纪和玉来说却没有什么问题。

说完，他摘下了冰刀套，不疾不徐地滑上了冰场。

随着纪和玉的上场，国家队的队员们不约而同地将注视的目光投射在了纪和玉的身上。

大家都知道纪和玉在大奖赛上拿下了总冠军，但除了刘彦池和孟浔之外，其他的小队员们其实跟纪和玉的接触不多，自然都对这位华国第一个金牌得主的实力非常好奇。

他会拿出怎样的难度呢？

会是一组在青年组来说已经是很高难度的4T+3T的连跳吗？

还是更高级的跳跃？

纪和玉准备展示的片段，是《纯白》中开场的第一个小高.潮，即美丽的天鹅公主受到魔王的迫害，被变成天鹅的部分。

与孟浔在冰面上站定后，才进入了“演绎”状态，将自己所要展现的意象勉强表达出来不同，几乎是滑上了冰面的第一时刻，众人眼前就已然浮现了一个美丽、温柔而纯洁的公主的形象！

冰面上，纪和玉滑了一个仰燕。

与他惯常会在比赛前展示的燕式巡场不同，仰燕是面朝天空，双臂舒展，浮腿向滑行的后方踢起，与脸朝向同一个方向的、向后方滑行的一种滑行姿态。

滑行一直以来都是纪和玉的强项，哪怕尚处发育关，他在滑行上的技术也没有丢失多少，反倒因为身高的拔高而更加舒展、漂亮。

加之这段时间纪和玉花了大量的精力进行柔韧训练，使得他滑行时的姿态更为柔软、飘逸。

所有人的呼吸都因为纪和玉的一段滑行不由停滞了一瞬。

就仿佛，冰面上滑行的，并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正值花季的妙龄少女，身姿婀娜，容貌秀丽，举手投足间，轻而易举地就能令所有人的目光留驻在她的身上。

分明并没有背景音乐，纪和玉滑行的姿态却仿佛每一步都严丝合缝地踩着优美的鼓点，他并不是在滑行，简直是在创作一段艺术品。

他分明只穿着一身简单的训练服，没有优雅华丽的考斯滕，恍惚间，却让人仿佛瞧见了那在空中恣意飘摇的公主的裙摆，以及他脑后并不存在的，一头秀丽的长发。

“有追求表演性的意识很好，不过，孟浔啊，表现力这一块上，你还差得远，”陈长兴拍了拍的孟浔的肩膀，叹息道，“看见没有，这才叫真正的表演。”

仅仅是一段不合乐也没有考斯滕的滑行，足以向所有观众展现出一个备受宠爱的，自由自在的美丽的公主形象。

孟浔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纪和玉的动作，已然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枉他苦苦训练了大半年，一直在努力准备新节目，甚至在艺术性上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和纪和玉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孟浔非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喜滋滋地想到——

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小玉哥，实在是太厉害啦！

陈长兴看见了孟浔的反应，不由扶了扶额。

孟浔这孩子什么都好，也肯努力，就是实在太死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