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 阳春三月，新市中心医院。

产房的门前，有两个年岁相当的妇人坐在长椅上, 都垂着头，双手握拳, 似乎正在祷告。

凑近了听一听，发现两个人嘴里念叨的话，似乎是差不多的。

只是一个是在求男孩儿，而另一个是在求女孩儿。

也都似乎听到了对方嘟囔的话，两人还抬头，对看了一眼, 却都没说话。

面容更憔悴一些的妇人刘春花，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玩耍的孩子们，见两个孙子，都还在，她也就放心下来, 再抬头看产房的大门, 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由的担心起来。

而穿着打扮都要体面干净一些的妇人赵银铃，她的目光也在看孩子，却也是盯着两个男孩儿，目光流露出羡慕和渴望来。

她儿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孙女, 她每每看到别人家的男孩儿，就羡慕的不行，如今计划生育已经开始全面实施，她家的门户虽然不大, 但儿子和儿媳也都是干部，若是这胎再生个孙女的话，那她这辈子怕都抱不上孙子了。

老天保佑！

娟子这回争气点，一定要给她添个大胖孙子才是。

可惜的是，

天不遂人愿，赵银铃的这个想法，注定是要落空。

“咯吱”一声响。

产房的门被推开了，却见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走了出来，看着两人道：“你们俩谁是周玉娟的家属，孩子平安出生，五斤七两重，母女平安。”

赵银铃本来听到护士说，孩子平安，还十分高兴来着，不过都没等她来得及应答，就听到了后面‘母女平安’四个大字，她的脸上当即露出颓废的神情。

女娃，竟然又是个孙女。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说，老天要他们樊家绝户不成。

赵银铃的眼眶都湿润了，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和身体都无比沉重。

护士说完等了一会儿，都没见回答，眉头拧了一下：“周玉娟的家属不在吗？”

她也知道，如今的风气，重男轻女，一听是女儿，怕是不高兴了。

刘春花自己就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又给她生了六个孙子，孙子她早就不稀罕了，一直都盼着想要个孙女，一听是女孩儿，她就心痒，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也不动。

她想了想，却站起身来：“护士，把孩子给我吧。”

说着便也走过去，护士也知道，如今的风气，重男轻女，又有今年的时候，计划生育开始全面宣传起来，所以导致人人都想要生个男孩儿。

她作为产房护士，不知道多少次见到，一听是男孩儿便欢天喜地起来，是女孩儿，好一点的就是眼前妇人，沉默不语，把不高兴三个字都写脸上，更有过分的，还破口大骂。

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种重男轻女的风气，什么时候能改了。

开口说：“老人家，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都是自家的孩子。”

刘春花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看到了襁褓里的孩子，虽然是一副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不过看在她眼里，却漂亮的很。

这要是自己孙女该多好。

刘春花不由的想到。

因走神的缘故，对护士的话，也就没回答。

护士也不指望，见对方抱着孩子，动作还算小心，也就松了一口气，又交待了两句注意事项，很快也就转身走进产房里。

“老姐姐，你看看孩子，生的可真好，浓眉细眼，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刘春花抱着哄了一会儿，真的是越看越爱，便也走到赵银铃的身边，轻声开口说道。

赵银铃所有的期待都落空，此时心情正难过失落的很，听到刘春花这话，也只是冷哼一声：“美人胚子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听到这话，刘春花也不吭声了。

她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也就是这个时候，产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还是那个护士，直接看着赵银铃说道：“杨丽丽的家属，你儿媳妇也生了，母子平安。”

听到护士这话，刘春花的脸上顿时出现遗憾的神情。

至于赵银铃的话，这么一会儿子，神思也缓和了不少，一听到别人家又得了儿子，她脸上的表情更加苦涩。

她想要孙子都想疯了，却得了个丫头片子。

对面的都有两个孙子，却又得了一个，老天爷怎么会这么不公平？

赵银铃的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杨丽丽的家属，过来接一下孩子啊。”护士见迟迟不动的赵银铃，又开口说道。

这个家属怎么回事？生的是个儿子，她咋还这么不高兴呢？

赵银铃这才起身，从护士的手里接过孩子，低头就看到了一个胖嘟嘟的婴儿，砸吧了一下嘴。

真可爱。

赵银铃本来不愉的表情，都跟着柔和下来，这要是自家的该多好。

护士看着两个家属，只觉得奇奇怪怪，不过她也见多了奇怪的人，也没放在心里。

很快就进去了。

“恭喜你，得了个大孙子。”赵银铃抱着孩子，也是越看越爱，抬头和刘春花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羡慕。

刘春花却道：“恭喜什么？我还以为老大家能给我生个孙女呢。得，又是个小子，我这辈子怕是抱不上孙女了。”她这话说的遗憾极了。

却听得赵银铃难受极了。

只觉得对方的话，似乎是在炫耀，故意戳她的心窝。

正要抬头和她理论一番。

但一抬头，看着对方抱着她三孙女，满脸的笑意，她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而后，她忽而低头，也看到了怀里胖嘟嘟的孩子。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大孙子，赵银铃的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要是两家的孩子能换一下就好了。

可惜不能……不对，如何不能？

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