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毫不在意地开口：“因为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怎么死，所以还是先留下一份死后遗体说明书，让我妈接手我身体的时候能献的就献出去。”

明明罗诗琴什么都还没问，她就已经把这几天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我剪了个视频，等今晚十二点就会放在网上——放心，只是一个旅游视频，顶多带点幻想元素。”她冲着LL挤眉弄眼地笑了，“我几天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我生活了这么久的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说不定那视频能火，也说不定就沉了。”

杨玚耸肩，毫不在意。

“反正那个时候我早就拜拜了，不用再担心视频播放量。”

“我还弄了个网站，夹在了视频里面，感兴趣的人或许能参加一下我的电子葬礼，是不是特别方便还干净卫生？大概我会开创一种独特的上坟方式吧……”她忽然不太确定，“大概？”

“总之——”面前侃侃而谈的女生忽然拖长了音调，“我还剩多久？”

面前穿着黑色短袖的死神看了一眼手机：“15小时。”

女生沉默，又笑了。

“不算太长，但也不短了。”

她重新坐下来开始继续写自己的遗书，直到两三页后才算写完。

看着最后一小行空白，杨玚想了想，犹豫片刻后还是写下了一行小字。

盖帽，封笔。

她将遗书塞进一个信封里，罗诗琴还看见上面写了大大的两个字——“遗书”。

以及一行“杨女士亲启”的小字。

这样想来，杨玚竟然还没有和妈妈联系吗？

“你……”

“我们去拍照吧！”

她将信封随意放在桌面上，然后又拿起手机在上面操作了什么，随后也将手机丢开，只拿上了自己的大宝贝。

女生笑道：“走吧，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出门去拍照——可得给你瞧瞧我神仙一样的拍照技术！”

她用一种不能拒绝的姿态将人拉离了出租房。罗诗琴被迫跟在她身边，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桌面，上面放着的手机屏幕微亮，似乎是有什么消息弹出。

但很快，房门就被杨玚给果断关上了。

……

杨玚说的大宝贝不愧是大宝贝，而她本人也不愧是拥有诸多拍摄经验的老手了。

罗诗琴看着相机里一张张如同电影截屏的照片，心里不禁感慨。

无论是构图还是光线都非常完美，杨玚的拍摄天赋和技能简直是得天独厚。

“其实我最开始只是感兴趣。”

两人坐在花坛边，杨玚忽然开口。她一边查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一边回忆着说道：“我妈给我买的第一台相机，其实也不算是相机，就是那种玩具类的东西。”

“我留了很多年，不过等到我能自己赚钱买心仪的相机后，那个玩具就不见了。”她说，“还蛮遗憾的。”

“那里面藏了很多曾经我给妈妈拍的照片。她那时候真的很年轻，很漂亮。”

杨玚：“当然了，不管她什么年纪，在我眼里依旧散发着光彩与魅力。”

“不过后来虽然赚了钱，买了大宝贝，却没想到和妈妈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她拍了拍手里厚重的机器，难得无奈道，“它现在的储存里面，没能拍下我的妈妈。”

但好在，它拍下了我的最后一天。

“LL，”杨玚忽然侧头，看向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死神，笑道，“我走了以后，你就把它拿着吧。”

“到时候如果你可以来参加我的线下葬礼，记得偷偷给我拍一张，把我拍得好看一点。”

提到死亡，杨玚显得格外的豁达。

“可惜时间不多了……”她低下脑袋，眼神复杂。

杨玚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大宝贝，抿唇：“可惜呀，明天以后，我就没办法用你拍东西了。”

虽然还有遗憾……

但，我已经尽力做到我能想到的所有事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杨玚的沉默而有些凝固。

“——不好意思小姐姐？”

从远处跑过来两个穿着短款婚纱的女孩子，她们面露腼腆，看着杨玚手上的相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想请问一下，你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女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上一大堆穿着不同颜色，但似乎都是婚纱的女孩们。

“我们想拍张合照。”

杨玚挑眉，看向那边的大片草坪，爽快道：“当然可以。”

她跳下花坛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是Cosplay还是说正经结婚？”

“当然是正经结婚啦，”女生一本正经地开口，“不过婚礼的另一半是我们自己。”

“是名为‘不论贫穷或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我将永远爱自己’的个人婚礼！”

她身边，那位短发的女孩有些害羞，但看见杨玚看过来时，又大大方方地展现自己身上的婚纱。

“这是我自己做的，”短发女生拢了拢自己头顶黑色的头纱，得意开口，“她们的婚服也是我做的。”

杨玚赞叹：“超酷！”

“那我可要给你们拍一张最漂亮的合照，”她竖起大拇指，在自己的领域里露出自信的笑容，“在摄影方面，我可是很专业的。”

“那我也来帮忙。”LL凑到她身边，一同开口，“我可以帮忙挥舞裙摆。”

来找人拍照的女孩们相视一眼，欢呼：“好耶！”

剩下的十五个小时，杨玚用自己大宝贝相机拍下了无数绝美的瞬间。

这场独特的个人婚礼，参与者并不仅限于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最大的是一位七十二岁的奶奶，她捧着花束，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来过。

在杨玚的镜头下，这些举办自己个人婚礼的女孩们每个人都闪耀着独特且充满魅力的光芒。

拍摄一直到晚上七点。

直到露天婚礼结束，女孩们才恋恋不舍地和杨玚两人告别。

杨玚的心情难得这样舒畅，转过头看见双手提满了伴手礼等待在一旁的死神LL，忍不住笑出声来。

“辛苦了。”女生笑道，“走，吃晚饭去。我请客。”

说是请客，但实际上杨玚手头上的现金不多，两人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家深夜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就算作今晚的晚餐。

但没想到的是，面吃到了一半，窗外竟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为今晚的戏剧拉开了序幕。

等到杨玚吃完面，外面的小雨已经进化成暴雨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面馆里的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

一直强行忽视的心跳如同鼓声一样敲击在耳膜上。

杨玚算了算时间，心想也差不多了。

如果就在面馆的话，会怎么死亡呢？

是被面汤呛死……还是说发生了其他意外？

开面馆的是一对夫妻。后厨是阿姨，前提是叔叔，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杨玚觉得还是别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所以即便外面还下着暴雨，杨玚还是决定出去。

“我还挺喜欢雨天的。”她对着LL说，不知道在安慰谁，“有种可以不顾他人死活的狂野感。”

可不是？当头大暴雨，谁淋谁不蒙？

正说着，杨玚就起了身，郑重地将伴手礼和相机塞给了罗诗琴。

“再见了。”她恋恋不舍地对着相机开口，“我的大宝贝。”

罗诗琴：……

“不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心软的死神开口提醒她，杨玚抬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

“算了吧，”她难得小声道，“我怕开口就会哭出来。”

“就这样也挺好的。”

扔下这句话后，她没再看LL的表情，闷头跑到前台去结账。

“——一共20块。姑娘，你现在要回去啊？”大叔看了一眼门外，可惜道，“外面在下暴雨，要不再等等？”

杨玚：“不等啦，雨会越下越大的。”

“——也是，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我借你把伞吧，下次记得带回来就行，不收钱。”

他絮絮叨叨地转身去拿店里多出来的伞，却没想到女孩直接笑道：“不用了大爷。”

“我要走了，借了伞，没办法还回来的。”

没等前台大爷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面前的女孩自顾自地挥了挥手，随后冲进了大雨里。

大爷：？！

“不还也可以——会感冒的！！”

大爷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却没想到接下来又有一个女生接过了伞。

穿着黑色短袖的女生扬起一抹笑。

“没关系的大爷，我现在就去送她。”

……

雨啊，好大的雨。

无论是微风夹着细雨，又或说如同瀑布一样的瓢泼大雨，她都喜欢。

杨玚喜欢下雨，这一点她没说谎。

她喜欢窗外下着雨，窝在暖烘烘的被窝，和妈妈躺在床上聊天。

听着妈妈带着软意的声音，讲着杨玚从未经历过的童话故事。

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了？

杨玚不太记得了。

但，这几天她也遭遇了童话主人公才有的经历。

女生站在瓢泼大雨中，感受着寒意侵蚀自己的体温。

恍惚间她听见了陌生的声响。

“咔哒、咔哒”

从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像是钟表走针的放大音。

她想。

或许，她这枚孜孜不倦向前绕圈走动的人生钟表，终于要在这一刻停下了。

……虽然说自己做了很多能够做到的事情，已经尽了全力。

可是到头来，最遗憾的，还是没能和妈妈去看春天的樱花啊。

没关系。

雨幕中，杨玚迟缓地眨眼，忽然扬起一抹笑。

她把四季的美景都留在了相片上，放进了那封‘遗书’里。

哪怕没有自己，妈妈也能看到很多她拍下的花林。

正这样想着，杨玚的眼前忽然多了一把粉白色的卡通伞。

“……”

她怔愣地低下头，看见了胸前夹着工牌的LL。

大雨模糊了杨玚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上面的字。

“你好。”她听见死神这样说。

杨玚眨了眨眼，又抬手抹了把脸。便看见LL的脸上破天荒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我是冥府与人间沟通交流的外交官。”

LL温声道：“我叫罗诗琴。请问有什么能够帮上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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