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桌上。

在尝试了十几次, 也依旧没能成功起飞之后，大圣爷怒了，就跟喝醉酒似的开始在桌面上来回翻滚。

滚了一会儿, 大概是力气用完了，也是真的累了，他直接张开两只被茶水浸得湿淋淋的小翅膀, 然后往左右一摊, 眼睛一闭，就将蜻蜓样的小身板赤条条的平躺在散发着淡淡木屑味的桌面上。

茯音看着孙悟空这一副生气后选择摆烂的模样，没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搓, 孙悟空睁开眼, 昏昏沉沉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

孙悟空虽然被茶水泡得有些透, 但是这会儿意识还没有完全紊乱,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掉到茶盏里的原因，最后得出了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个笑眼的主人。

原来观音菩萨还有这样的一面。

清醒的时候孙悟空还不能百分之百确认真真就是观音大士所化, 现在思维变迷糊之后，却反而能在本能的直觉下确认了。

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 一个半像不像的鲤鱼打盹, 跌跌撞撞的靠近茯音的手指, 想从茯音的手指爬到茯音的手上。

茯音看出了孙悟空的意图，就将手掌心朝上的平放, 等着孙悟空爬到他的手掌上。

然而即便茯音已经给了孙悟空便利，大圣爷还是在爬到一半的时候，翅膀一划, 溜了下去。

落在桌面的这一瞬间，大圣爷是懵怔的。

他再次眨巴眼睛，盯着茯音看, 意思相当明显。

茯音有些忍俊不禁，下一秒，他非但没有如孙悟空的意将它主动放到手心，反而还把手收回了。

在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茯音仿佛从这蜻蜓小身板中，看到了孙悟空那皱着眉一脸不解并且还有凶凶的模样。

一旁的文殊和普贤两位尊者将茯音和孙悟空的这些互动看在眼里，并还没有出言打扰。

他们的脸上始终带着笑，透过这一层怜怜和爱爱的化身外壳，他们的眸底深处是作为大菩萨的和善、包容与慈悲，也是作为观世音亲者的欣慰、关切与理解。

毕竟他们也难得看到观世音有这样逗趣的闲暇，虽然这次是为测试师徒四人的禅心，但是观世音能在这个时间里，得到片刻的放松，他们也是发自内心为他高兴。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只能看出文殊和普贤两位尊者身上的佛光，看不出他们具体的身份。

不过，对于两位尊者的真实身份，孙悟空也并不怎么在意。清醒的时候尚且如此，眼下意识迷迷糊糊的，他的注意力就更不在文殊和普贤两位尊者这边。

相较之下，他最在意的，明显还是扮成真真的茯音。

他甩了甩自己的翅膀，借着这股醉茶的晕沉之意，用自己的本音问：“你是观音菩萨吧.....”

茯音没回答他。

于是孙悟空就自己回答自己：“是吧是吧.....肯定是的.....”

茯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用带着笑意的目光平平和和的看着他。

孙悟空开始闹了，不依不饶的要从茯音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话：“你回答我嘛回答我嘛！”

茯音微微挑眉：“这是在向我撒娇？”

“撒娇？”孙悟空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这个词语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回道：“对呀对呀对呀。”

被茶水泡透的大圣爷就跟喝醉酒时的状态一样，俨然就是一个别人越不理他就越是会闹腾的话痨：“你快回答我吧。”

茯音微抿双唇，想了想，说道：“那你可要看好了。”

孙悟空下意识反问：“看好什么呀？”

茯音却不再言语，只是轻轻一笑后，以茶水为墨，以木桌为纸，用沾染着清茶的指尖在平滑的桌面上缓缓画出起了一朵莲花。

莲花常见，每当六月莲花盛开，清雅的香气便会萦绕满池。

莲花也不常见，唯有在南海紫竹林才能看到那象征着观世音的宝莲圣花。

此刻，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孙悟空，定然会在茯音指画出一片花苞瓣的时候，就将这其中意思明了。

但是现在意识处于混沌的孙悟空，比起通过莲花确实身份，他的注意力更多是被茯音这以指作画的动作吸引。

似乎是觉得好玩，茯音的指尖每移动一寸，孙悟空就用那缩小版的身体，顺着这水痕的路线滚动一寸。

这样一来，就好像是观音菩萨画了什么，他也就画了什么一样。

等一朵完整的莲花浮于桌面上之后，孙悟空也滚了一圈。

茯音收回手，孙悟空也停在了最后一笔花蕊的收尾处。

红红的蜻蜓翅膀在被茶水浸泡过后，从原本的艳红色变成了朱砂一样的红。蜻蜓落于无色的莲花上，仿佛上了一层颜色，为死物赋予了灵动而鲜活的生机。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余晖隐没于西山。

文殊尊者和普贤尊者一同点上了灯。

灯影晃动，暖橘色的烛火照着桌面上的莲花与蜻蜓，静置的莲花和煽动着翅膀的蜻蜓，一静一动间，他们仿佛看到了莲花池内的风景再一次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