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还有些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远在其他地方的咒术师们却已经感觉到了。

那种强大的压迫感。

哪怕看不到夏油家的方向，完全释放咒力出来，还是影响到了与她连接起来的那些结界。

这一年多以来,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变成黑色的结界，再加上在结界里的咒力增幅比以前更大, 祓除咒灵也更顺手，大家出去也都会下意识放出结界。

然而就在那一刻，结界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从她那里传递过来的气息, 强势到了极点，融入到了无处不在的空气当中, 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这根本不是天元的咒力。

那一天听到的“臣服于我”也并不是什么幻觉, 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真的有人替换了天元, 成为了这些结界的主人。

咒术界所有的结界都联系在一起，所有的咒力也都联系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也都被联系到了一起。

被她掌握在了手中。

除非不当咒术师，也不再祓除咒灵, 不然他们永远也无法逃脱她的掌控。

无数电话打到了夜蛾正道那里，打到了高专其他老师那里，无数人震惊又惶恐地询问天元怎么了，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夜蛾正道却拿着震个不停的手机, 同样一脸惊愕地望着五条悟。

“你说那都是他妹妹做的？”

五条悟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神色, 反而带着点骄傲, 早已对这个学生的性格不抱期待了的夜蛾正道看了看他, 又看看远方那完全暗下来的天空。

感受着无处不在，往四面八方蔓延的咒力。

夜蛾正道：“…………”

她不是普通人吗？？

上次在高专见面的时候，夏油杰还一脸“我要好好保护妹妹”的表情啊！！

都在演我是吧？？？？

夜蛾正道真的怀疑这是不是两个不省心的学生给他开的玩笑。

然而那么强大的咒力，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 让人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强势到了极点。

根本不是夏油杰的风格。

所以，真的是他妹妹吗？

五条悟没有开玩笑？

夜蛾正道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方向，从他这里根本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咒力的气息，以及咒灵无处不在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得知高层要对夏油杰动手的消息，他就带着五条悟赶过来了，然而车开到半路，五条悟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了，非要找个视线开阔点的地方，还拉着他一起。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一幕——

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了黑色，咒灵如同阴影覆盖住了所有的一切。

夜蛾正道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发生，心里涌起的是强烈的怀疑，他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就算夏油杰被逼急了，放出了所有的咒灵，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简直恐怖……

看着那完全黑下去了的天空，手里紧紧握着的手机都快把他的手震麻了，然而夜蛾正道心里升起的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麻木感，他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夏油杰知道吗？

他的妹妹那么恐怖。

夜蛾正道忽然很怀疑，夏油杰根本不知道。

不然他是怎么说出要保护妹妹这种话的？

“我们过去看看！”

这时五条悟忽然说，咒力包裹住他的身体，他轻轻跃上面前半人高的栏杆，脚步轻巧地站在上面，望着远处彻底暗下去的天空，他的眼神里带着点跃跃欲试。

不过侧头瞥了一眼夜蛾正道之后，他还是打消了直接瞬移过去的想法。

算啦，反正开车也很快，马上就能见到她啦。

五条悟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他嘴角衔着轻松的笑意，眼神雀跃又期待，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的夜蛾正道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怪异感。

就算是看到了强大到足以匹敌自己的对手，也不至于是这种表情吧？

这种带着点骄傲和炫耀的，比自己展现出强大的实力还要高兴的表情……

——此时的夜蛾正道，根本没有想过五条悟也会恋爱的这种可能。

——直到他看到五条悟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门，露出来的那种眼神。

满心满眼都是她，除了她再也看不到其他，也容不下其他。

那样的情绪很快就收敛起来了，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门，五条悟再次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表情，满不在乎，肆意妄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好像不想让她瞧出端倪那样，五条悟扬起一个笑容，像是很随意地开口问：“你在干什么？”

“我要挖个坑，把我哥埋起来！”

站在他对面的少女元气满满地回答。

她手里拿着一把尺寸有些小的铲子，脚下堆着些许泥土，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坑。

五条悟走过去，一把接过她手里的铲子，那把铲子在他的手里好像一下子变得袖珍起来了，仿佛玩具一般。

他拿着铲子看了看，又看看少女脚下的坑。

“怎么不让咒灵帮你挖？”

自己挖得挖到什么时候？

五条悟看着她白皙的双手，还有柔软的手指，忽然有种很想伸手过去的冲动。

想要握住她的手指，想要靠近她，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哪怕已经这样面对面站着说话了，还是不知道什么叫满意，也不知道什么叫满足，五条悟艰难地移开视线，看了看地上晕倒的夏油杰。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

是被她打晕的吗？

想起少女之前发的消息，五条悟忽然有些想笑。

“杰是怎么动手的？”他兴致勃勃地问。

一旁在找地方停车，但也一直在关注这边情况的夜蛾正道：“？？”

动手？什么动手？？？

他来不是为了处理那些高层的事情吗？

现在那些高层也不在，除了空气中浓郁到了极致的咒力，和地上晕倒的夏油杰，他没有看到任何地方不对。

可就是这样，夜蛾正道还是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从五条悟身上散发出来的违和感。

他看起来像是在和少女正常地交流，语气也很正常地说着话，就算视线偶尔落到少女的脸上，也会很快地移开，似乎对她和别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夜蛾正道却能感觉到，他总是萦绕在少女身上的那种视线。

六眼可以让他轻易捕捉到少女的行动轨迹，即使不用眼神去看，也能感受到她的神情，她的想法。

甚至——预测她的下一步动作。

他无比专注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少女的身上，在浓郁到仿佛要替换掉空气的咒力之中，少女是唯一一个六眼感受不到的存在。

明明感受不到，却又如此明显。

仿佛拼图中缺少的一块，牢牢吸引着他的视线。

他是没有在看。

可他在用六眼感受着她的一切。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作，就连眨眼，都在六眼越发精妙的运用下变得清晰可见。

他在注视着她，用另一种目光，一种隐晦到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目光。

贪婪而渴求。

六眼形成的隐秘而无形的气场，把她无声无息地包裹在其中，夜蛾正道看到他站得很近地和少女说话，用六眼感知着少女的信息，连一丝一毫都不放过，脸上的表情却又那么漫不经心。

他忍不住开口：“悟。”

他还坐在车上，夏油家的院子前面很开阔，再加上街区邻居关系和谐，所有人都没有在自家的门前设上护栏，无论把车停到哪里都没问题。

然而他却有种想要冲上去揪住五条悟把他带走的冲动。

“诶？”五条悟笑着抬头，“怎么了？”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清爽，眉目间门也满是笑意，说不出的高兴，就好像没什么不对。

就好像是在为了能对夏油杰恶作剧而感到开心。

然而根本不是。

是因为少女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目光之下。

他无比渴望地注视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目光肆意而放纵，他做的如此符合他的性格，又完全不担心会被她发现。

这也很五条悟。

五条悟会喜欢上一个人吗？偶尔看着自己最强的学生，夜蛾正道也也会忍不住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得出了结论，大概是不会吧。

他太强了，强到可以肆意妄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强到俗世的困扰也远离了他，他没有遇到过任何困难，一切的情绪自然也与他无关。

就好像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任性而自我，是他表现得最明显的一面，也是最不重要的一面。

夜蛾正道曾经以为，他不会有在乎的东西。

可看到他那一瞬间门的眼神，还有他大胆又乖张的举止，夜蛾正道终于还是感受到了。

他想要眼前这个人。

想要得不得了。

哪怕只是以这种形式，贪婪而肆意地注视着她，也会让他的内心雀跃不已。

夜蛾正道忍不住发出警告：“不要胡闹。”

怎么能用六眼做这种事呢？

他真的不担心会被发现吗？还是已经到了控制不住，哪怕知道很危险，会惹她生气，还是忍不住想做的地步了？

他到底有多喜欢她呢？

喜欢到了知道要收敛自己脾气的地步了吗？

他可是五条悟，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目光，也不在乎任何人想法的五条悟。

可他在她面前，还是小心翼翼克制住了自己。

——虽然并没有完全克制住。

——只是变得更狡猾了。

比以前更难以发现。

也更……可怕。

五条悟刚把铲子扎进地里，还没把土掀起来，就听到了夜蛾正道的警告，他看了看一旁晕倒的夏油杰，又看看旁边殷殷切切注视着自己的少女，笑笑说：“杰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而且埋人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呢！

五条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高专的老师对他有多了解，还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兴高采烈地挖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