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 ......(1 / 2)

上一刻还是晴天, 江水缓缓。

乍然乌云翻墨,电闪雷鸣, 暴雨如倾,白线连江,茫茫一片。

玉江突起狂澜,动荡不止,浊浪拍空,怒潮击岸。

江上船只都似飘萍浮叶,在暴雨天里、在滚滚浪涛中颠簸, 人们的惊叫声被雨声、涛声吞没。

浪打蓬船,雨斜而入, 水溅进船舱, 五人一时撞到左墙,一时嗑到右壁,蛮儿被渐湿了半条腿, 当即踉跄一下, 跌进姜熊怀里。

他被打湿的那条腿, 由肉眼所见的血肉, 眨眼变成了薄薄的纸片,因此无法站、坐,失去平衡。

姜熊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皮袋子:“蛮儿, 这是鱼皮做的, 可以防水。进来!”

左手取出日、月小印,在他额头一盖。

蛮儿闭上眼, 身体变小、变薄、变扁,很快,成了一个裁剪静止的纸人, 飞入鱼皮袋中。

外头,玉江风浪更甚,大小船只都颠簸如浮叶。

怒涛狂澜却缓缓分开,托出了一艘描金嵌玉的三层宝船。

宝船出时,风雨稍平。

漫天风雨都斜过此船,似乎畏惧;天上的乌云也散开一线,照得船上银闪闪的——那是三层甲板上乌压压站满的兵士,手中的刀戟,闪出的光。

一个长须白面,十分儒雅的中年男子立在船头。他头戴乌纱,身穿绯袍,上绣白雉,身后跟着若干侍女、随从,看着像是朝廷官员。

此时,男子脸上犹然泪痕,怒容满面:“宝珠感应,杀害我儿的凶手就在此江段中!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他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过满江,压过雨声浪声,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行船的客人、船夫、船主十分骇然,有离得近的,看清了男子的脸,议论纷纷:

“是龙王,是龙王!跟我看过的龙王庙里,人身的塑像一模一样!”

“看起来像是个普通官人......”

“怎么?杀害龙王之子的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见人们窃窃私语,却无人回应。

龙王恼怒至极,却怒极反笑,对着江上大小船只说:“我儿在石城修炼三十年,保佑当地风调雨顺,富庶一县。不过索要一年十几一十个祭品,就被你恩将仇报地打杀。”

“我拿到了朝廷的邸报,也听沿江的人说过,你杀我儿是为了那几个贱女子的性命以‘声张正义’。那么,现在满江之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贫有富,光这一江段,往来百船,人口数千,大都是无辜百姓。你现在站出来,自己跳进江中。我就饶了这些人性命。如若不然......”

原本稍止的风雨狂狼,又瞬息大作,黑天鸣闪电,亮了一瞬间宝船。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到,那儒雅长须的人面,在电闪的一霎,变作狰狞巨大的龙首,张着血盆大口。

它身后的,并非华美宝船,而是一座白骨塔船。站立的士卒,尽是些虾兵蟹将。

平时的虾蟹,是人们口中美餐。但如果,它们放大到人形大小呢?

有的是青皮的螃蟹,身上长骨刺。有些是大虾,生长无数只手。有些是黑梭梭的大鱼。

无一例外的,是口中,都咀嚼着一些残肢,一身的甲壳鳞片,血淋漓地挂着残肉,,不错眼地对着满江凡人流涎水。

闪电只一瞬,黯后,又是宝船、儒官、士卒。

龙王狞笑:“如若不然,我的儿郎们正等着各位的身家骨血,成家立业、养育后代。”

“既然你为一城几十女子,而杀我儿。如今,何不杀己一身,而救一江之人?我身为朝廷命官,定当遵守诺言,只诛首恶,不牵连其他人。”

黑天浊浪,电闪雷鸣,神灵威逼。

人们吓坏了,船只内、船只间,慌乱着互相询问:“原来石城的河神,是玉江龙王的儿子!”

“怪不得当年朝廷就此作罢,原来是官官相护......纵子为祸啊......”“嘘,你别害死我们!”

“那人是谁?快让她出来!”

“石城!你是石城人吧?听说,石城诛杀河神的人,是个少女!有没有见到陌生女子?”

河神死后。石城人也有敢走水路的了。此时江上,也有石城人。有的咬牙切齿地探头探脑,提着灯打量同船人,试图找那张垂眉柔目的少女面容;也有的默默不语,焦急万分地为那位恩公祈祷。

蓬船内,李秀丽皱眉。她才不要当什么圣母呢!更不自诩正义。

但是她最讨厌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别人!便要往船舱外走。

姜熊、姜虎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李秀丽说:“我不连累任何人!”

姜熊没忍住,对她的脾性又爱又嗔,狠戳一下她的额头:“莽子!你真信玉江龙王的鬼话?我敢打赌,就算你出去了,祂也一定会杀光现场的所有人,这几百条船,一个人也活不了!”

便细细地为她说来:“现在江上晴日落暴雨,风平起大浪,是龙王私自展开了部分洞天,以便在人间施展自己的法力,呼风唤雨,好来对付我们。”

“龙王是大夏幽庭的水官,四品,炼炁化神高阶的修为,接近返虚。所辖玉江流经数府一省,是一方大江,等同于阳世的一方刺史。大夏对这种级别的幽世水官,极为严格。无召不得入阳世,不得展洞天。开洞天为一己之私,等同于阳世朝廷的将官兵当做私兵,盘踞一方称王的作为。是重罪!所以它必定会事后灭口,杀光这片江域之人,然后推给我们,夸大我们的修为,说自己是为了‘剿匪’,不得不开洞天,来一个死无对证,也为自己脱罪。”

李秀丽的眉越皱越深:“难道看着它杀人?等死?”

姜熊和姜虎对视一眼。

姜熊说:“不。它这样,反而好对付。大夏对这种级别的幽世之官僚,私展洞天,是有检测的。一旦它的洞天完全展开,被仙朝检测到,必降天兵,捉拿此龙。”

“所以,我们只需要第一,刺激它完全展开洞天。第一,拖延时间,拖到仙朝来人。”

李秀丽如今也有些修为了,已经能看出其他修行者的一点深浅。她远远看了一眼江上的宝船,并不畏惧,只是估量思忖:“我们修为都远不如它,需要拖多久?”

姜熊犹豫片刻,姜虎轻轻拽了拽姐姐的衣服,一人对视一眼。

姜熊长出一口气,还是说:“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姨母,以前会同我们说起这位龙王和祂的私生子?概因,我族有一秘术,需要一样重宝才能施展。那龙王手中的鲤珠,就是我族流落出去的宝物。”

“这秘术,是我们从故乡携出来的,是我祖先赐予我们的。但我和弟弟已经选定了自己的修炼之路,反而没法修炼这秘术和宝物了。”

“如今,秘术在我等手中。而鲤珠,在你手中。”

“我们可以助你修炼这秘术,顷刻可小成。修炼之后,对付如今仙朝一脉的所有水官,都有极大的克制。譬如,以你现在的修为,可以对战玉江龙王一日而不落下风。”

李秀丽听了:“那还等什么?怎么修炼?”

姜熊说:“你别急。但这项秘术涉及我族祖先的来历......最重要的是,有极大的后遗症......你......”

李秀丽说:“我不会说出去。我也不怕。再是什么后遗症,也得先逃得命。”

她取出鲤珠,看了一眼舱外惶恐的人们,姜熊、姜虎,以及这些人,不能因为她而死。

她最讨厌背负这些人情债务。

因此,根本不问什么“后遗症”的内容,只催促:“快开始吧!”

见她如此坚决,而船外龙王还在叫嚣。

姜熊定了定神,终于下了决心,从怀中取出那日、月小印来,轻轻一抛,小印上的日、月雕刻,忽地脱离了印身。

日为骨笛。月为骨笙。

姐弟俩,一持骨笛,一拿骨笙,对李秀丽说:“我们会以秘术助你。但你需要先逼得龙王完全展开洞天。它现在是炼炁化神高阶的修为,接近返虚。但愈是这个阶段,越好对付,因为愈靠近返虚前期,就会疯得愈厉害,经常无法自控......你听我们说来。”

他们在蓬船中低语。风雨中的大江上,人们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人互相跳船,到别的船,举灯去找人。

但因蓬船单薄,离其他船只都有一定距离,,一时无人找上。

过了一刻,见仍没有动静,情怒愈急的龙王却已经等不住了。

宝珠就在这片江上,但它被人重新祭练过,因此感应模糊,无法找到太具体的方位。

但,这对祂来说,并不难解决。

把这片江上的全部凡人都杀死,不就行了?

正待祂举起手中旗帜,要对虾兵蟹将下令之时。晦暗的风雨中,一艘蓬船上,忽然走出位少女来,叫道:“老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秀丽在此!”

雨湿罗裙,浪打帛带,水沾芙蓉花。少女的乌黑湿发蜿蜒黏在雪白脖颈上,仰面对乌云,惊雷照亮她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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