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皇帝的话,得反着听!(1 / 2)

“朕杀了彘墡,导致天下诸王疑朕!”

朱祁钰捏着奏报,喃喃自语:“认为朕不顾念亲情,犹如当年的建文!”

“刚刚登基,便对亲叔叔下手!”

“朕何尝不是,为了皇位,烹了亲叔叔。”

“他们背地里估计都在骂朕,刻薄寡恩,不配为帝!”

“要不是太宗、先帝,连番削藩,藩王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少,恐怕他们早就起兵靖难了!”

“如今朕诏天下藩王入京,自然不愿意听朕的话喽!”

“不听话啊……”

朱祁钰目光愈发阴鸷:“你们不入京,朕就逼你们入京!”

“有胆量就造反,朕等着!”

“朕可不是先帝,先帝只是还为汉王建了逍遥城,过了很久才烤死他!”

“更不是太上皇,太上皇生来软弱,全身污点,犹如从粪坑里爬出来一般。”

“朕谁也不是!”

“落到朕手里,朕烤死你们满门!”

“伱们和孔氏一样,享受百年先祖遗泽,也到了你们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这天下,是朕的,不是你们的,朕尚且不能享受享乐,尔等有何资格呢?”

朱祁钰喃喃自语。

勤政殿的太监们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戳聋,皇爷暴露真实心思的话,他们听了就是死罪!

“朕诏你们入京,你们以为,是要杀光你们了?”

“以为朕没有儿子,就能为所欲为了?”

“江山都不要了,是吗?”

“朕在你们的心里,是魔头吗?”

“既然知道害怕,为何还处处和朕作对呢?”

“真是矛盾啊。”

“倒是郑王懂事,摸清了朕的脾气。”

朱祁钰冷笑。

皇族,哪有真傻的。

郑王之所以顶着暴戾的恶名,是因为当年仁宗皇帝突然崩逝,宣宗皇帝却在南京,便由郑王朱瞻埈和襄王朱瞻墡监国,等待宣宗皇帝回京继位。

彘墡是宣宗皇帝亲兄弟,是张太皇太后亲儿子,郑王的母亲和张太皇太后不睦。

后来,宣宗皇帝亲征,他又和彘墡监国。

因为两度监国,又是次子,难免容易让人多想。

郑王深谙自保之道,回到封地,便时常鞭笞百姓至死,恶名连连,宣宗、漠北王都训斥过他,甚至改封地,还派了御史周瑛管教他。

郑王才消停下来,他也顺利熬死了张太皇太后,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皇帝诏天下诸王入京,他敢为天下先,第一个入京,可见这份睿智。

仁宗的子嗣,只剩下他一个了。

聪明人,不外如是。

“郑王入京,便入住宗人府吧,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叫外人知道。”朱祁钰想试试郑王的忠心。

朱祁钰服了汤药,开始批阅奏章。

最近奏章实在太多了,他只看贴黄,都要看到半夜,整个军机处、司礼监,都忙到不行。

军机处把翰林院所有翰林招进来了。

本来京中进士要多少有多少,但皇帝能折腾啊,都派去天下各地了,连举人都没多少了。

不得不从南京诏进士、举人入京。

干脆,朱祁钰让国子监,举荐几个佼佼者入军机处。

第一个举荐的就是李东阳。

陈询是懂皇帝心思的,知道皇帝看重李东阳。

问题李东阳才十岁啊,如何处置朝政?

朱祁钰拒绝了,让国子监举荐岁数大的监生,让他们入军机处,做些搬送奏章、查找奏章的苦活。

贴黄,可不是他们能做的,每一个负责贴黄的进士,都是朱祁钰精心挑选过的,其他人,只是负责打下手。

军机处忙,司礼监更忙。

司礼监被反复清理后,所剩人员不足原有三成,却要负担全部奏章的批红工作,忙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朱祁钰只能让侍讲学士,去内书堂教导太监。

填补司礼监人才。

“今年虽有科举,可再开一恩科,广收人才。”朱祁钰下定决心,太缺人才了。

“皇爷,董公公求见。”趁着朱祁钰休息的间隙,冯孝小声禀报。

“这茶不错,谁泡的?”朱祁钰放下茶碗。

“回皇爷,是奴婢泡的茶。”林钰跪在地上。

朱祁钰点点头:“再给朕泡一壶,让董赐进来。”

林钰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她人变得十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般,羡慕嫉妒恨都写在脸上,喜怒形于色。

董赐挑开帘子,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皇家商行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朱祁钰让他起来:“朕宣你来,有两件事交代你,其一,是想把纺织厂,开到河套去;其二,是要赶制一批棉衣,给边军穿。”

“奴婢不敢受皇爷夸赞,此皆是皇爷庇护之功!”

董赐恭恭敬敬的磕头:“皇爷,这河套恐怕不适合开纺织厂。”

“怎么说?”

董赐道:“请您听奴婢慢慢说。”

“这纺织有南松江,北潞安,衣天下的说法。”

“而这棉纺织,更有楚中的江花,山东的北花,余姚的浙花富有美名,民间都喜欢买这边的品牌货。”

“奴婢这纺织厂,刚开办的时候,根本没办法纺织。”

“奴婢请了些南方的织工,她们说北方天气干燥,棉线易折。”

“幸好有手巧的织工,想出个法子,挖地窖,利用地窖中的湿气,进行棉纺织,才有了今天的工厂。”

“奴婢虽然没去河套,但也知道河套气候恶劣,怕是很难进行纺织的。”

“皇爷,您可能并不清楚,丝纺、棉纺,皆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就说京中百姓,一年到头也就换一套衣服,这还是家境不错的,若是穷困些的,可能几年都不换衣服。”

“河套穷困,如何买得起昂贵的棉织品?”

董赐实话实说。

西北穷困,是朝野共识。

新收复的河套,恐怕比西北还要穷困一些。

“你说的对!”

“河套穷困啊,确实买不起好衣服。”

朱祁钰喃喃自语:“总不能朕给他们花钱买吧?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给河套人买了,其他省份的人,发不发钱?”

“都是汉人,怎能厚此薄彼呢?”

“对了,毛纺织如何?河套半耕半牧,盛产羊毛,完全可以发展毛纺嘛!”

朱祁钰灵光一现,毛衣呀,又保暖价格又低廉。

还能让河套百姓营收。

若行得通,辽东、西北,毗邻草原之地,都可以发展毛纺织啊!

董赐满脸懵:“皇爷说的是毛毡吗?”

“用羊毛编织的衣服。”朱祁钰比划。

羊毛还能制成衣服?

董赐摇了摇头:“皇爷,这个奴婢闻所未闻,奴婢这就回去问织工,说不定织工就知道呢。”

朱祁钰也不会织毛衣啊。

“羊毛纺线,听说过没有?”

董赐摇摇头。

朱祁钰火大:“叫个懂织工的,进宫!”

“求皇爷恕罪!”董赐吓得连连磕头。

“起来吧,去宣几个织工入宫,朕跟她们说。”

朱祁钰想着,在河套地区发展毛纺,以毛纺控制草原上的羊群,吸引内地商人放眼草原,进而实控草原。

很快,四个织工进入勤政殿,礼节很不标准。

路上太监教了她们很多遍,进了勤政殿就忘记了。

朱祁钰懒得计较:“你们都是成熟织工,朕问你们,可有办法,用羊毛纺线?”

“回、回皇爷的话,奴婢小时候,家里穷,俺娘用羊毛给俺做了身衣服,一点都不保暖,还扎得慌……”

一个织工小心翼翼道,称呼完全错乱。

“能否纺线?”朱祁钰又问一遍。

她点了点头:“能。”

“你母亲是如何制衣的?”朱祁钰又问。

“跟编筐似的,编成布袋子,然后就披在身上,就是衣服了。”

她傻乎乎地回答:“皇爷,毛线易断,又不能裁剪,编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不能动弹,乱动的话就坏了。”

能纺成线就好。

“你们也都用过毛织品吗?”朱祁钰问其他三个织工。

都点了点头,说了一堆毛织品的缺点。

和棉织品比起来,毛织品就是渣渣。

“确实缺点多多。”

朱祁钰和颜悦色道:“那你说说,你娘给你编织的毛衣,保暖吗?”

“啊?”

那织工张了张嘴,仔细想一下,竟点点头:“那年冬天特别冷,奴婢却一点都没感到冷,俺哥俺姐都羡慕俺哩。”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她。

“回皇爷的话,俺叫三娘,俺姓孙。”这织工嘴快。

真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飞。

冯孝、董赐拼命给她使眼色,要自称奴婢,你可倒好,动不动称俺,在皇爷面前,你敢称俺?活腻味了!

但朱祁钰并不恼怒,反而笑盈盈道:“看看,保暖,这不就是好处嘛。”

“你们知道,在北方,天气比京城更冷。”

“他们需要更暖和的衣服。”

“所以,朕想着,若能用羊毛纺线,编织成毛衣,不说穿得多舒服,起码不会有人被冻死了。”

“而且羊毛便宜,普通百姓能穿得起。”

“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笑着说。

她们全都点头。

孙三娘有些哽咽:“您真是个好皇帝。”

朱祁钰不以为意,道:“那这样,朕让你们厂,在闲暇时间,把毛衣编织成功,你们可能做到?”

她们傻傻点头,并不知道点头意味着什么。

朱祁钰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说话颠三倒四,也不太懂皇帝的话。

“孙三娘,你可成亲?”

“俺早就成亲了,娃都有三个了!”孙三娘咧嘴傻笑。

“你男人在做什么?”

孙三娘却恭恭敬敬磕个头:“都亏了皇爷天恩,招俺男人入军,俺男人在无当军里,俺家也是军户。”

“为国效忠,是好事啊!”

朱祁钰笑道:“那你想不想,让你男人,当把总?当将军?甚至,封伯封侯呢?”

“俺想都不敢想,俺家本是宛平县农户,逃荒逃到京师来的,能在京师安家,已经是皇爷天恩了,哪敢再有奢求?”

这女人,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有自己的小心思。

提到好处,就是天恩浩荡了。

这是市井小民的普遍心思。

朱祁钰笑道:“只要你们,能把毛衣给朕编织出来,推广下去,朕不止给你们赏赐,还直接升你们男人的官儿!让你们孩子考科举,以后做官儿!好不好?”

一个官儿,就让四个织工沸腾了。

“董赐,传令下去,所有皇家商行的织工,能编织出毛衣来,朕就封她男人的官!”

朱祁钰道:“这编织毛衣,不用机器,用的是织针,这么长的铁针,用胳膊夹着用,手工织针才能编织出来柔软御寒的毛衣。”

“皇爷,奴婢一定编织出毛衣来!”董赐看出皇爷心思急切,就知道这是大功一件。

“董赐,你能做出来,朕就赐你一枚铜符!”

朱祁钰淡淡道:“织出来的人,去河套做毛纺织厂的厂长,无论男女,都赐下铜符一枚!”

“奴婢必不负皇爷厚望。”董赐恭恭敬敬磕头。

让孙三娘等织工离开,留下董赐。

“董赐,如今内帑不缺钱了,纺织厂也迈入正轨。”

“朕听你禀报,刊刻厂做得也不错,朕解除了一批禁书,都交给你们刊刻厂刊刻。”

“再开个造纸厂,改良纸张。”

“不必做高端宣纸,做一些贫民百姓能用得起的纸。”

“朕知道,百姓家上厕所,尚须用厕筹。”

“若有便宜的纸,就能取代厕筹了。”

朱祁钰道。

董赐却跪在地上:“皇爷万万不可,珍贵的纸张,怎么能触碰那等腌臜事呢?哪怕纸张再便宜,也决不允许被玷污!”

他是内书堂出身,是懂学问的,他把圣贤书奉为神明。

而纸,对读书人来说,有如神明一般,不肯玷污。

“朕只是打个比方……”

“皇爷,比方也不行,有多少贫苦地区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张纸。”

董赐流出眼泪:“若没有进宫,奴婢这辈子都别想看到圣贤书,不读圣贤书,如何懂做人之礼?”

“皇爷开造纸厂,想让贫民用得起纸。”

“奴婢心里一万个开心,哪怕有一天,纸张遍地可见,奴婢也决不允许有人糟践、玷污!”

董赐拼命磕头,十分委屈。

“是朕说错了,成不?”

朱祁钰忽略了这个年代,一纸难求是常态,连些富户家的生员,学习练字,都舍不得用宣纸,用的不过是些廉价的草纸,用完还舍得扔,留下来珍藏。

“皇爷无错,是奴婢该死,求皇爷打死奴婢!”董赐泪流不止。

“好了,不说这事了。”

朱祁钰看到董赐的赤诚,便继续道:

“造纸厂必须开起来,内帑花钱撑着,改良用纸。”

“朕希望,天下百姓,都用得起纸!”

朱祁钰更希望,全民能够学习。

“奴婢深感皇爷爱民之心,您之愿景,定能达成!”董赐跪在地上。

“最近,天下商贾入京城,对皇家商行,有所冲击吧?”朱祁钰问他。

“皇爷,若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皇家商行谁也不怕;若是他们不本分,有皇爷撑腰,奴婢让他们后悔入京。”

董赐很有信心。

朱祁钰对董赐很满意,叮嘱几句,便让他出去了。

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

奏章又处置到深夜。

朱祁钰有些疲惫,让谈氏过来,给他按魔,纾解身上疲劳。

朱祁钰闭着眼睛,身体舒服些了。

“谈氏,你父亲想去山东,你作何想法?”朱祁钰问。

谈允贤脸色一变:“陛下,妇寺不得干政……”

“是你亲生父亲,说说无妨。”朱祁钰笑道。

“回禀陛下,若是妾父是以朝中官员的名义去山东,臣妾并无异议;若是妾父,以外戚之名去,臣妾担心……”

谈允贤不敢说透,其实不希望父亲以外戚身份招摇过市的。

她确实只是选侍,但皇帝后宫里只有两个人,她又是皇帝最近纳的,朝野上下,都知道,谈氏很得皇帝宠爱。

谈纲家门,早就被踏破了门槛。

一切,都在朱祁钰的掌控之中,谈纲和谁见了面,说了什么,他都知道。

谈纲此人,本事没多大,倒是会趁机巴结啊,听说他经常和胡一宁谈诗作画,以前又是李贤的座上宾,如今和耿九畴勾勾搭搭。

都是朝堂重臣,倒是会巴结啊。

“朕已经允了,你父想做出一番功业,朕总不能连个机会都不给他吧。”

朱祁钰不动声色:“他离开京中,想让你兄长谈一麟入军机处,你怎么看?”

谈允贤的手软了一下,心脏嘭嘭直跳。

朱祁钰睁开眼睛。

“臣妾失神,请陛下恕罪!”谈允贤磕头。

“无妨,继续。”

朱祁钰闭上眼睛,很享受:“说说,你怎么看的?”

“臣妾以为不可。”

谈允贤斟酌措辞:“臣妾乃妇人,不懂朝政,但也知道。”

“入军机处的人,皆是朝中俊才,乃是陛下您一手提拔进来的。”

“从来没有主动请求进入的先例,妾父如此大胆,请陛下治他不敬之罪!”

说完,小心翼翼地按着,生怕惹得皇帝恼怒。

“哈哈,动不动就治罪。”

“朕对同宗兄弟不好,对驸马亲戚刻薄,如今对外戚也是横档竖拦,以利益视之,民间都骂朕刻薄寡恩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这骂名啊,怕是要背负着,进入史书里了,后世人看到朕,一定会骂朕是暴君。”

“朕想着,便从了他吧,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谈一麟也是你亲哥哥,你在宫中用心伺候朕,朕甚是满意。”

“不妨就破一次规矩,允了他吧。”

噗通!

谈允贤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求陛下不能破例,绝对不能破例啊!”

“臣妾娘家何德何能?竟让天子破例?”

“而且,臣妾位分不过选侍,连贵妃的父亲,都被流放,臣妾父亲兄弟,能在朝中效力,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怎么还敢逼求天子破例?”

“臣妾,恳请陛下,流放谈一麟,不许他回朝!”

谈允贤拼命磕头。

皇帝的话,你得反着听!

他说要破例,就说明他心里有怒,只是碍于谈允贤,没直接说出来罢了!

倘若谈允贤应了,今晚就会被打发进入冷宫。

她的家人,都会被流放去河套、或者辽东!

他不需要一个不懂规矩的女人。

即便这个女人医术惊人,也不许触碰他的底线。

谈允贤在宫中日子不长,却渐渐摸清了皇帝的脾气。

他赏的,你才可以要,他不给,谁也不许抢。

他对有功的百官尚且如此。

何况无甚功劳的外戚呢!

谈纲区区三甲进士,借了女儿的风头,平步青云,有什么资格和于谦、和范广、和胡濙等功臣相提并论?

连朝中的李贤、林聪,都相距甚远。

朱祁钰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就坏了规矩呢!

军机处还值不值钱了?

“起来,一家人说话,你哪来这么大的规矩?”

朱祁钰睁开眼皮子:“朕这不是问问你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流放流放,你怎么比朕还暴戾?”

“接着按。”

“谈纲也是有才的,谈一麟朕也见过,是个读书种子,提前擢用了,也无甚关系。”

朱祁钰和颜悦色。

但谈允贤却哭了出来:“规矩就是规矩,如何可随意破了?”

“谈一麟有本事,就自己挣个进士出来!何必蝇营狗苟,让臣妾难做!”

“陛下对臣妾宠爱非常,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又重用妾父、妾伯父,谈家因此而成为京中显贵,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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