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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怎么会动,他都植物人了啊……诶等等,你的意思是,药起效了?!”

幺爷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闻言立马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病房跑。

然而,等他来到病房,老爷子也没坐起来,甚至眼睛依然不会睁,嘴巴依然不会张,四肢依然不会动。

清音捉住老爷子的手腕把脉,片刻之后很肯定地告诉他:“等着吧,过几天‘怪事’还会更多。”

植物人的唤醒本就不是易事,不可能才灌肠几天就一下子醒如常人,即使要醒也是慢慢的,一天一天的进步,只要是药物起效,那就是早晚的问题。

幺爷大受振奋,情不自禁的拍了两个巴掌:“哼,就该让我几个哥姐来看看,昨天他们还笑话我不懂科学,说我这么信中医不如找个神婆算算,我大哥一家甚至说要是老爷子能醒来,他们高字倒过来写。”

清音笑笑,这她能说啥?高家这兄妹七个,说团结也团结,但说不团结也确实不太团结。

没一会儿,在幺爷的大广播式宣传下,全体医护人员和住院病人以及家属们都知道老爷子“即将醒来”的事,纷纷跑到病房看稀奇,挤不进去的就在门口,扒着窗户往里看。张姐带人赶了好几次才把吃瓜群众赶走,但她们自己也好奇啊,一会儿给其他病人输液进去一次,一会儿打扫卫生进去一次,一会儿发药又进去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

幺爷为了感谢清音,下午直接让他儿子从村里拉了一板车的西瓜来分给大家伙,说是自家种的,尽管敞开肚皮吃,管够,还说老爷子后期要是真能醒来,哪怕活不了多久,他也满足了,他到时候要给卫生室送一只烤全羊来!

清音看在眼里,也觉得有点好笑,幺爷这人,倒是比其他哥姐都性情。

因为中午耽搁了一会儿,清音有点犯困,去办公室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会儿,大概十来分钟就到下午上班时间,她洗了把冷水脸。

刚回到诊室,看了十来个病人,忽然看见鱼鱼伸着小脑袋在门口一猫一猫的。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下午不是要上课的吗?”

鱼鱼戴着红领巾,“下午老师开会,就让我们提前放学。”

这年代的学校管理也没那么严格,遇到下雨下雪天气,学校开大会啥的,要么给学生提前放学,要么就是让他们自己上自习,但上自习纪律很差,吵得整个学校跟养鸭厂似的,所以大家更宁愿直接放学,回去各找各妈。

“妈妈,家里来了个伯伯,有点奇怪的伯伯。”

清音一边洗手一边问:“怎么个奇怪法?”

“他脸上好几道疤,有一道从左边太阳穴一直到右边下巴,有点害怕,但他又长得有点像我伯伯,就是照片上的伯伯。”

清音手一顿,肥皂都掉了,赶紧捡起来,看着孩子眼睛:“真像照片上穿军装的伯伯?”

“嗯呐,有点点像,但不多,反正就是比照片老了很多,还多了很多疤。”

清音心头一跳,上次说到顾妈妈生日的时候,顾安就隐隐提过一嘴,她一开始也挺期待的,但后来忙起来就把事情放一边了,难道……

“解放帮我跟挂号处说一声,别放我的号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你上家里找我。”

清音牵着长手长脚的鱼鱼出了厂门,母女俩都是大长腿,又经常锻炼,体能非常好,小跑都不带喘气儿的,一口气跑到梨花胡同。

进门,院里安安静静,只有苍狼竖着耳朵,警觉地盯着客厅方向。

而紧闭的客厅门里,隐约传来顾妈妈的啜泣声,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可屋内的气压,让清音觉得肯定还有另一个“危险”人物的存在。

“奶奶,我妈妈回来啦。”

顾妈妈清了清嗓子,“音音你们进来吧。”

给她们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个子中等,贴头皮的短发,穿着普通的夹克衫和牛仔裤,系着一根很普通的皮带,但即使是普通的着装也挡不住他身上一块一块的腱子肉。

清音的视线往上,就是一张跟照片里有一两分相似的脸,但鱼鱼说的刀疤非常明显,尤其是那条斜跨半张脸的,仿佛把眼睛和鼻子的位置都“扯”歪了一般,显得他整个人都是凶巴巴的。

清音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记得,照片里的顾全,是一个瘦长身形,五官端正的阳光大男孩,笑起来右边脸颊还有一个小酒窝,就是那种典型的邻家大哥哥。

可眼前的男人,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顾妈妈的嗓子哭得都沙哑了:“音音还没见过你大哥吧,这是你大哥,顾全,全子这是你弟媳妇,清音。”

“你好,小清同志。”顾全的声音也很不对劲,仿佛被人毒哑过,又经历很多年,恢复了五六成的感觉。

清音握上他主动伸过来的手,能明显感觉到,手也非常粗糙。

毋庸置疑,他这些年的经历,就写在他的脸上,刻在他的声音里。

见两个大人情绪不对,都不说话,鱼鱼急了,直接挡在妈妈身前,“奶奶,那我呢?你还没介绍我呢!”

顾妈妈破涕为笑:“你哪里需要奶奶介绍,跟伯伯介绍你自己吧。”

“伯伯你好,我叫顾白鸾,你真的是我伯伯吗?”

顾全明明是想笑,但发出的却是恐怖片里大坏蛋的那种“桀桀”声,“你说呢小丫头,我知道你小名叫鱼鱼,还知道你生日,嗯,还知道你去年考了第一名,今年没保持好,只考了第名。”

鱼鱼却一点也不笑,“不行,这些事我们两条胡同的街坊都知道,不算。”

顾全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精怪:“嗯,那我想想,我知道你的苍狼是条好狗,还知道它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嗯,对了,我还知道小白,你还记得小白吗?”

鱼鱼嘴一扁:“小白我当然记得,但它已经死了。”

“谁说的,我能把它变回来你信不信?”

鱼鱼瞪大双眼,“你不许骗人!”

就见顾全捏着嘴唇发出一声很奇怪的类似于鸟叫的声音,然后一只雪白的小家伙就扑棱棱从屋顶上飞下来,围着清音和鱼鱼欢快地扇动翅膀,“咕咕咕——”

“真的是小白耶妈妈!”

“小白没死呜呜!”

“小白你怎么都不回家呀你,你再不回来我都忘记你了哼!”

“咕咕咕——”

清音:“……”

她属实没想到,她N多年前以为已经进了别人五脏庙的小白,居然还好好的活着,而且活了这么多年!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她想像顾妈妈打顾全那样,揪着小家伙打两下,问问它这几年死哪儿去啦,怎么这么狠的心,又舍不得打太重,生怕它受伤。

“妈,大哥,你们坐着,我去买菜,今天我们吃团圆饭。”真正的团圆饭。

这句话差点又把顾妈妈惹哭,她本来是很刚强的女人,很少会掉眼泪的,但看着顾全的样子,她就是想哭。

“你啊,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除了五官骨骼还有点像她儿子,其他人压根看不出这是那个阳光开朗有酒窝的大男孩。

顾全红着眼睛,搂着她肩膀,“妈别难过,至少我还活着回来。”他的战友们,当时前后进去的卧底,早就沉尸湄公河,进了鳄鱼的肚子。

顾妈妈眼泪一个劲的掉,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有千言万语,又一个字都说不出。

鱼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氛围有点沉闷,跟着妈妈买菜去了,走之前还贴心的帮他们把门关好。

一路上,清音也拿不准顾全回来是什么意思,要不要保密,要不要交代鱼鱼不能说出去,可一想到他能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回来,也没易容什么的,那应该是不用特意保密了?他的任务结束了吗?

鱼鱼也有一样的疑问,“妈妈,伯伯不是牺牲了吗,今天这个是真的伯伯吗?”

“是真的,以前说伯伯牺牲,是因为他要去执行秘密任务,需要保密。”

“我懂啦,那今天我看见的事也要保密对吗?那还不简单,我顾白鸾的嘴可是拉链嘴。”

清音笑,“你啊,自吹自擂。”

久违了十多年的团圆饭,清音肯定要买好菜,这两年菜市场也丰富起来,肉类除了猪鸡鸭牛羊,还多了很多鱼,甚至菜市场不远处的个体菜店里,居然有虾和螃蟹……虽然都是冻品,但总比没有好。

对于久居内陆的石兰人来说,虾和螃蟹可是稀罕东西!

清音看了看,品质都还不错,干脆大手一挥,各买了一箱,个体户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大款,说话都结巴了:“姐你你真真真要?各一箱?”

“对,你们帮我送到梨花胡同口,成不?”

“成成成!您看要哪箱,我悄悄跟您说,上头这箱是已经打开两天没卖完的,后面仓库里的还没拆开过,要不看看?”

清音看了看,果然仓库里的虾子和螃蟹的个头都更大更均匀,于是随手一指,个体户高兴得露出牙花子。

买了这些,又去卖啤酒的地方买了一箱,也是让人送到巷子口。

完事再买两箱水果,都是一个市场的,卖螃蟹的倒是会来事儿,主动说他用板车一起送了就行,其他人就不用离开摊位,大家自然高兴。

回到家里,清音发现,顾安也回来了,眼睛有点红,但情绪还能稳住,兄弟俩看着掉眼泪的顾妈妈没办法,谁要敢说“别哭了”就要被她一个抱枕扔过来,看见清音母女俩回来,仿佛看见救星。

“我来帮忙。”

“我也来帮忙。”

“顾全,进来。”顾妈妈冷哼一声,指着顾爸爸的牌位,“跪下。”

门是关着的,清音听不清,但大概也能猜到,顾妈妈难过的原因,一方面是儿子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心疼,另一个,就是丈夫直到死前,都没能看见大儿子,甚至是带着他的污名离开这个世界的。

虽说顾爸爸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没有顾全的事刺激,他也撑不了多久,但她在这方面,还是会生儿子的气。

“你早就见过大哥了?”清音一面择菜,一面问顾安。

“嗯。”

“那大哥以后都不走了吧?”

“嗯,那边任务完成,我本来想让他来我这里,跟我干,但他说十几年不见光,他想试试太阳底下活着是什么感觉,他选择去了公安局,市局。”

清音点点头,是啊,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出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活成那样,他比谁都渴望阳光。

“明天,他还想去看看柳红梅。”

清音切菜的手一顿,但随即就明白过来,当年柳红梅陷害他确实是出自她的本心,这无可洗白,但她也是因为去看望他的途中被掳,受了刺激才会被坏人利用。作为曾经的初恋,他去看看她,真诚地对她说声对不起,是应该的。

他要不去,清音还看不起他呢。

一码归一码,这是顾家人一贯的作风。

“妈妈,螃蟹要洗几只呀?我都洗一盆啦!”一人一狗再加一鸽,在厨房门口,用小牙刷刷螃蟹,刷得手都酸了。

“我要做香辣蟹,还要用鸡蛋液裹着炸螃蟹,再来个蒜蓉粉丝蟹,还有……哎哟,这得用多少螃蟹呀?”

“没事儿,妈妈我一点儿也不累,你尽管做,我给你刷好多好多,每一个都刷得干干净净。”

清音和顾安对视一眼,笑起来,小馋嘴,还香不到你?那年去南方旅游的时候,她就吃了好多海鲜呢,回来还一直说以后每天都想吃。

清音没吹牛,她是真打算做香辣蟹的,待会儿方便他们兄弟俩下酒,自己本来也馋那口,以前觉得街边大排档的死螃蟹都是调味料弄出来的科技狠活,可现在的她真是怀念啊!

这一晚,大概是顾妈妈近二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高粱烧,又给身旁空着的位子倒了一杯,对着天空举了举:“老头子,你大儿子回来了,就允许你喝一口。”

“以前你身子骨弱,馋酒,我们都拦着不让你喝,要是早知道你是个短命的,就不该拦你,人生在世,痛快最重要。”

顾全顾安也举杯,敬了声“爸”。

清音就喝啤酒,就着满满一盆的香辣蟹,一面唆,一面听他们讲这些年的事,当然主要是顾安父女俩说杏花胡同的变化,说家里的大事小情,偶尔顾妈妈补充两句,顾全全神贯注的听着,听到难过处就喝闷酒,什么也不说。

听到有趣的地方,他就发出“桀桀”的笑声,可大家再也不觉得恐怖了,就像鱼鱼说的,这是伯伯勇敢的军功章,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得到的奖励。

一直聊到夜里两点多,除了鱼鱼,四个大人的菜热了好几遍,但还在吃。

似乎是为了让顾妈妈放心,顾安故意问:“大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果然,老太太筷子都不动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儿子。

“不走了,过两天就去市公安局报到。”

顾妈妈有点拿不准“报到”是什么意思,是坏人去找公安报备那个报到,还是去上班的报到啊?不是她多想,顾全现在的外表,真的跟“好人”一点也不搭边,也就是鱼鱼胆子大,一般孩子被他看一眼都能被吓哭的程度。

“什么职位,说了没?”

“刑侦大队队长,他们前头那队长正好退休了,我去接他的班。”

顾妈妈这才长长的舒口气,这就好这就好,顾全当什么官她不在乎,她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好好的,余外的,全是上天的恩赐。

清音心里咋舌,这职位可不低,相当于市局副局长的级别,要是干得好了,以后就是奔着正局,奔着市委常委去的。而这两年,社会治安的混乱,也是肉眼可见的,顾全接这个班,是荣誉,也是挑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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