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气呼呼地跺脚, 双颊鼓成了小河豚,身体微微往前倾斜,小拳头肉乎乎的一个, 像两只小肉包,没什么气势。
“我的爸爸会说你爸爸。”
——等着哭吧!
对小朋友而言,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就是做错了事被家长发现, 或者做错事后被“告家长”。
家长出现, 小朋友四处逃窜,嚎啕大哭。
在吱吱的世界里,“跟家长告状”就是最具威胁的语录了。
肯定能吓到他!
吱吱跟顾知野待得久了些, 潜移默化受到了一点影响, 无意间学着顾知野的模样, 轻哼了一声。
顾晏礼双眸微眯,指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半眯的漆黑眼眸睁开,眼底微沉。
远处呆愣愣看着顾晏礼的小朋友们受到惊吓, 哇的一声哭着往后跑,抓着老师的衣服藏在大人身后。
想小跑过来查看情况的老师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里。
嗷嗷哭声传遍整个足球场,蓝天白云下, 一个个白皙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
“始作俑者”皱眉扫了他们一眼,周身气场阴沉骇人,停顿一秒后, “哇”一下全往远处跑。
顾晏礼上前一步, 居高临下地审视“胆子比天高”的小姑娘,阴森高大的影子完美地将小小的小胖团笼罩了起来。
“想让你爸爸教训我?”
吱吱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但又勇敢地昂着脑袋,小奶音颤抖着纠正对方:“你的爸爸。”
“哦?”顾晏礼挑眉, 饶有兴趣地看着“不知死活”“胆大包天”的小姑娘,“把你爸...”
“顾先生?”
陡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顾晏礼的话,他抬头,目光挪向正小跑过来的人身上。
简青的助理郑晚宜气喘吁吁走近,弯身抚着吱吱的肩膀,把小女孩带到自己身后:“顾先生怎么会在这?”
她跟顾晏礼的生活助理接洽过,确认顾晏礼不会出现在尚德庄园后,才提议将冬令营的地点临时更换到这里。
话音刚落,郑晚宜察觉到问题里的唐突,歉意一笑:“顾先生的庄园,自然可以随时过来;是我的疏忽。”
顾晏礼眉眼微挑,眼尾的泪痣在太阳下格外耀眼鲜明。
吱吱昂着脑袋,呆呆眨眼。
好漂酿。
顾晏礼:“她是谁家的?”
教训他的...爸爸?
顾晏礼自认没什么胸怀,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跟小姑娘一般见识的地步。
直到,她说出“我的爸爸会说你爸爸”这句话。
很不错。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的爸爸教训顾延川的场景。
郑晚宜讪讪一笑。
顾晏礼的气场实在强大,小朋友们冲进去嗷嗷大哭着喊有大魔王。
在家里当宝贝一样宠着的小公主小王子们只怕是遭遇了人生里最可怕的一次黑脸。
郑晚宜以为吱吱做了什么惹顾晏礼不快,但她很喜欢这个小宝宝。
长得可爱,吃东西不用管,说话小奶音很重,但是发现大人听不懂后,说得很慢很认真,可爱得要命。
胖嘟嘟的,杏眸清澈纯真,每位老师都忍不住喜欢她。
给她报名的是一名姓宋的父亲,具体信息他们不知道,豪门圈里极注重隐私,一个小小的冬令营自然挖不出什么私隐,即便知道,也是不能说的。
郑晚宜笑道:“小朋友的信息我们不能透露。冲撞了您,我代替她向您道歉。”
顾晏礼不语。
他很高,约有一米八,炽热的太阳光洒落操场,顾晏礼背对阳光而立,黑沉透着冷意的影子笼罩而来,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顾晏礼低头,看着小姑娘,漫不经心道:“我等你的爸爸。”
吱吱原本有点害怕,听到爸爸两个字有了底气,一脸天真:“好捏!”
郑晚宜:.....
**
郑晚宜带着吱吱回到小房间后,不断跟她说:“吱吱,千万不可以找爸爸过来哦。”
顾晏礼估计就是...那么一说?
不会大费周章地去调查吱吱的家庭背景,真因为小朋友无心的一句话,去找这么可爱的小宝宝的麻烦....吧?
郑晚宜强调道:“吱吱,不用找爸爸。”
找了就是自寻“死路”,还会把事情闹大。
吱吱瘪嘴:“我和他十步两粒。”
“嗯??”
郑晚宜听了好几遍才知道“十步两粒”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
吱吱看着甜美可爱,以为好说话,但显然受到“不服输”的家庭教育,感觉....
跟顾晏礼有相同的气质?
难怪都姓顾。
但郑晚宜没有往顾家大公子或者三公子有三岁的小孩上面想,只当跟着妈妈姓或者撞姓了。
教导小朋友在外面不受气,被欺负不能退缩,在“欺软怕硬”的社会里是一件好事。
只是,吱吱撞上的不是欺软怕硬的人,而是一位绝不妥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阴森大魔王。
允许吱吱回家告状,父母找上门只会把这件事闹大,顾晏礼阴晴不定,会做出什么,谁都不知道。
郑晚宜想来想去,只能给老板简青打电话,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明。
简青五十三岁,喜好烹饪,是国内的十大名厨之一,曾多次负责重要接待活动,几年前出国参加各大美食节,竭尽全力推广我国美食。
顾晏礼留学第一年遇见简青,后来在她的指导下初学烹饪,将烹饪当成闲暇之余的兴趣,学会了几十道菜品。
顾晏礼会吃,懂吃,很少人知道这点。
毕竟,阴狠的大魔王是不懂人间烟火的,如此阴森可怕,又怎么会进厨房做如此接地气的事。
因有两三年的“师徒情”在,简青的话,顾晏礼听得进去。
“听说你跟一个小朋友闹了矛盾?”简青的声音里带着五十岁女性独有的经过岁月洗礼后的魅力,像酿好的女儿红,时间越久味道越佳,年轻人学不来:“待会我过来一趟,你且忘记上午的事。”
“您来什么事?”
顾晏礼坐在红木长椅上,坐姿极端正,正看着一本古籍,蓝牙耳机里,传来简青沉稳和缓的声音。
“小朋友们第一堂课,过来看看。”
顿了顿,简青又道:“去尚德,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顾晏礼翻页,语气随意:“没有。”
简青微叹,“说出来,你们年轻人不爱听。但我仍觉得,跟顾宴辞争夺什么,不是你的路。”
顾晏礼关上书,“啪”一声清脆。他扫向外面的阳光:“老师,您可以忙您的事了。”
挂了电话,顾晏礼站在二楼阳台上。
阳光毫不吝啬地涌入。
很暖。
铺了泡沫垫的足球场上时不时传来木板搭建的沉闷杂音。
七八位员工临时搭建着一处宽两米的木质展位架。
顾晏礼眉眼微拧,收回目光,退后一大步,站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阳光下,阖眸。
享受着阳光抚过脸颊的温热。
深邃的五官与立体的下颌线因光得轻抚,显得柔和了些。
连同身上刻薄阴沉,像阴暗潮湿的灰色调木调香,也被阳光所影响,成了淡淡的暖味。
操场上,员工谈话的声音靠近,顾晏礼拧眉,又后退了一步。
再度陷入阴沉里。
那个位置,他要。
要站在最高峰睥睨顾宴辞,要让顾宴辞悔不当初。
五岁时萌芽的想法,在难熬的时间里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如今长成了林荫大树,成了无法铲除的执念。
他不会放手。
要让顾宴辞后悔当初的选择。
***
九点半,冬令营的老师们领着小朋友正式开始今天的第一项活动——画糖人。
画糖人是一项传统民间手艺,如今很难在商场上遇见。
原本这项活动打算在屋里完成,奈何阳光太好。
冬日里的阳光比金银还珍贵,更别提如此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负责人便抛弃了暖气,将“讲解、传承糖人”的技艺课程改成了课外活动课。
吱吱跟在郑晚宜身后,好奇问:“什么时候可以做糖葫芦呀?”
郑晚宜笑着:“明天。”
“好耶~”
吱吱蹦蹦跳跳,迈着小短腿率先跑到了摆着小板凳的地方,挑了一个紫色的坐下。
照顾十二位小祖宗不是一件容易事,让他们同时坐下都成了难度极高、需要花十分钟教育的大难事。
总有小朋友不按照规矩,离开小板凳在旁边跑两圈。
在场的小朋友有九个都是三岁左右,还没上幼儿园,个人主义比较强,不懂得“群体生活”,更不知道要听老师的话。
他们和在家时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
吱吱坐在小板凳上,单手撑着脑阔,一脸无奈。
在一片混乱里,显得格外听话,有点小大人似的成熟。
顾晏礼被地下的吵闹声吵得心烦,倘若不是简青老师会来,他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目光瞥见“胆大至极”的闹腾小姑娘,顿了顿,顾晏礼挑眉。
怎么现在这么听话?
三十秒后,身穿深蓝色长衫的老师傅款款而来,小姑娘眼眸霎时亮了八个度,像晚上没开灯的房间唰一下过度到亮了八盏灯的明亮状态。
顾晏礼扫了眼木架上的东西,关上窗户,隔绝小孩子们的噪音,起身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