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红历十年 人生赢家,百岁寿诞(1 / 2)

[红楼]官高爵显 般柴 28366 字 1个月前

“葫芦案”了结, 薛家母子自以为全身而退,从容入京。

致命的“后患”视而不见,还要拖着贾家一起“共沉沦”。

贾寰懒得再绕弯子, 一开口直刺要害, 诘问薛姨妈——

“当日薛氏族老连同地方上的乡老, 一起递保呈到官衙,给薛表兄报了病故的事, 姨妈事先知晓么?”

薛姨妈摇头——

“是新任的贾知府暗中调停, 让族中递了个‘暴病身亡’的保呈,借此避开官司, 免得冯家再来罗唣……”

“那姨妈可知道, 这一张保呈递到官衙, 薛表兄就是个‘死人’了?”

薛姨妈:……?

“案子报到刑部之时,薛大哥的户籍也要一并销除, 从此他就是个活着的死人,不能科举,不能捐官,不能订契, 不能缔亲——”

贾寰每说一句,薛姨妈的面色就僵了一分。

她的见识再怎么短浅, 毕竟是豪族的当家主母, 不缺常识。

贾寰说的这些,确是事实,但她自以为有应对之法——

薛蟠自幼就不肯读书,走不了科举这条路。

生意场上“订契”,有她这个母亲和得用的大管事们帮衬。

其它捐官、缔亲,都要几年之后。

那时官司已经淡了, 另想法子在鱼鳞册上补一个名字便是。

薛姨妈心里有了定盘星,脸上就不怎么惊惶。

贾寰看在眼里,只能评她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

凡事都不肯往最坏处想的人,最坏的往往就成了真。

如今的薛家,有好亲戚撑腰,无人敢算计。

来日“好亲戚”自身难保时,薛家立成砧板上的鱼肉。

薛蟠的“死人”身份,是薛家最大的软肋,必会被有心人做文章。

没了薛蟠这个“独根孤种”,薛姨妈这一房就成了绝户,又坐拥‘百万之富’,财帛动人心,想吃薛家绝户的人不知凡几。

金陵薛氏“近水楼台”。

但凡有几个族亲起了歹心,麻烦就来了。

薛氏族人会起歹心嘛?

百分之百会啊!

贾寰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心。

尤其是跟“钱”、“权”有关的事。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落到薛宝钗眼里,忍不住出声分辩——

“我们这一房,不止我哥哥一个男丁,另有一个堂兄叫薛蝌,已经成年,人品雅正,从不趁人之危,叔父也还在世,还是薛氏的族长,有他们父子二人弹压,薛家其它那些庶支、旁支纵然有心,也无胆打我们长房一脉的主意!”

薛宝钗语气笃定,但没能说服贾寰。

她口中的“叔父”,便是薛宝琴的父亲。

红历十三年就病逝了,薛氏族长换人,薛氏长房一脉彻底式微。①

薛蝌在金陵待不住,刚出了父亲的孝期,就携妹入京投奔薛姨妈。

薛宝琴还“不在梅边在柳边”,疑似被梅翰林一家悔婚。

红历十六年她就“发嫁”入京,红历二十年也没能真的嫁出去。

这些变故,贾·穿书·寰知道,薛宝钗不知道。

小花厅内,气氛古怪。

贾寰看着一脸淡定的薛家母女,心中哂笑一声,不再说人命官司,转而说这“薛二老爷”——

“听闻他的夫人有痰症,他自己近年也多病痛,那么好远游的人,天下十停走了五六停的,四山五岳都逛遍了,如今却常年蛰居金陵老宅,再不外出了的?”

薛宝钗愣怔。

薛姨妈也惊了。

满堂的人都盯着贾寰看。

疑惑他为何对千里之外的薛家了如指掌,连薛家二房夫妻有疾,他都能晓得。

贾寰不解释,只管端起茶盏润口。

他方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就是薛二老爷不是长寿之相。

倘若他也早早殁了,再撇下一个尚未长成的独子薛蝌,和薛蟠两个“独根孤种”,坐拥长房万贯家财,当真凶险。

大家族从不缺倾轧,不缺柠檬精、红眼病。

薛蝌或许没有害薛蟠的心思,但他本人也是别人觊觎的“肥羊”!

只要先摆布了他,剩下薛蟠一个活死人更好拿捏。

薛蟠现在能安然无恙,靠得是亲戚庇护。

这份“庇护”当真没有代价?

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利益面前,父子尚且翻脸,何况亲戚?

贾、王两家“穷了”之后,也会盯上薛家的钱财。

但贾、王两家的麻烦,又不是只靠钱财就能摆平了的。

八十回后,贾、王两家内忧外患,随时可能大厦坍塌。

“白茫茫”的时候,薛蟠这种见不得光的小肥羊,立刻就曝光在狼群眼皮子底下,分分钟把他啃成骨头渣。

荣庆堂中,贾寰正色告诫薛姨妈——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贾家和王家的权势富贵,未必是长青松柏,哪天翻了个筋斗,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亲戚?就算亲戚万年不倒,求人也不如求己。”

薛姨妈讪讪。

道理她都懂得,实操就麻爪。

贾寰又刺她道:“薛表哥一日背着这张判书,一日便回不去金陵,只能在外头飘着,遇上李衙内那种奸猾之辈,只能任凭宰割。”

这句话戳中了薛姨妈的肺管子。

“李衙内”三个字已经是她的逆鳞,一提就急。

她待要反驳贾寰,一时又说不出个道理来,噎得呼吸不匀,人也坐不稳,眼泪都淌下来了。

宝钗忙上前给她捶背、顺气,低声安慰她想开些——

“事情尚未到那一步,母亲何须杞人忧天?”

贾寰当即怼她——

“宝姐姐,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岂能如市井小民那般,混过一日算一日?一时算计不到,就要吃大亏的!”

他语露讥诮,趁机把话题转到宝钗身上——

“听闻宝姐姐这次进京,是为了参选才人善赞?凭姐姐你的品貌才情,入选的把握没有十成也有九成,偏有这么一桩人命官司夹在里头,怕是要不成。”

薛姨妈闻言,哭声顿消,拧眉看着贾寰——

“怎么就不成?她哥哥的事,怎么能算在她头上?!”

“嫡亲的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贾寰点到为止,剩下的让薛姨妈自己去想。

薛姨妈想不明白,揪着贾寰一再追问。

贾寰只得细说给她听——

“薛表哥的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他殴死人命在先,被冤魂追索而死在后,诈死只能让他不偿命,不坐牢,没有替他洗脱罪名。他哪怕‘死’了,依旧背着一条人命,薛姐姐便是杀人凶犯的胞妹,皇家的公主郡主都是金枝玉叶,谁肯沾染上‘杀人’这种晦气事?”

贾寰这话有理有据,又刚参选过皇子伴读,还熬到了最后一关,因为贾元春册封贵人才被汰落,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薛姨妈兴兴头头携女进京,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贾寰戳破了她的迷梦,满腔期盼落空,气苦懊恨,哭得几乎厥倒。

凤姐、李纨急忙上前劝说,又让小丫鬟端来净面的铜钵、温水、手巾给她净面。

大厅里一片嘈乱。

贾母还一叠声让去太医院请大夫。

王夫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低声阻拦,说薛姨妈只是“一时气厥”,缓一缓便好,无须劳烦太医。

凤姐一边指挥小丫鬟们服侍薛姨妈,一边嘲讽贾寰“人小口风大”——

“什么三世五世,什么翻筋斗?咱们贾家是铁打的富贵,爵位是太爷们大刀大马拼杀出来的,不是耍猴充篾片混来的,再倒不了的!”

一番话说得十分提气,满厅都是附和之声。

贾寰唯有叹气。

放几句豪言容易,挽回败局太难。

贾家主仆上下,全都习惯了“安享尊荣”,不知“运筹谋划”。

究其原因,多半是跟凤姐一般,笃定自己的富贵“再倒不了的”。

偏就倒了呢!

凤姐见贾寰不吱声,旁人又附和她,愈发得意,继续说笑逗趣——

“薛家妹妹入京应选,能选上最好,选不上也有旁的造化,凭她这样貌才情,妆奁又丰厚,还愁吃不着一盏好茶?”

宝钗正拧手巾给母亲拭面,听到凤姐言语中捎带上了自己,尴尬又无奈,只装没听见。

贾寰斜乜凤姐一眼。

这头社牛一向“自信”——

自信她自己能“风光一世”。

自信贾家、王家的“富贵长存”,觉得自家再怎么作死都死不了。

她挑唆张华告状的时候,骂人家“癞狗扶不上墙的种子”、“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

狂得没边了!

贾家的富贵,确实是祖上“大刀大马”血拼来的。

功劳簿厚厚的。

但后人趴在这簿子上享受一天,簿子就薄一分,几代人薄下来,早就只剩下一副纸糊的空架子。

真惹上个狠角色,一脚就能给你踹塌了。

贾家尚且如此。

王家连“功劳簿”都没有,就仗着一个在朝中做官的王子腾。

官位不是爵位,不能世袭,一代而终。

一旦王子腾败了,王家秒凉。

薛家就更low了,爵位、官位都没有,只有几个钱。

值此朝堂动荡之时,更该夹紧尾巴安分做人,哪来的胆子张狂?

薛宝钗确实品貌出众,妆奁丰厚,理当吃一盏好茶,攀一门贵亲。

怕就怕未来的亲家太“贵”了,薛家消受不起!

……

荣庆堂中,贾寰无视凤姐的挑衅,施施然坐在圈椅上吃茶润口。

待薛姨妈情绪平定,重新坐稳了,他才笑眯眯地放下茶盏,继续说“葫芦案”。

先把冯渊死后,他那几房远支族人难看的吃相一一道来:

“……他们只要银子,从没想过为冯渊伸冤,连公堂都不肯去,怕被官老爷迁怒挨了板子,冯渊的那一份祖产,已尽被他们瓜分了,冯渊的身后事却又潦草敷衍,诸般行为,令人不齿。”

薛姨妈不则声。

她在官司了结之后,不想再听冯家任何消息,恨不得世上从来没有过“冯渊”这个人才好。

她儿子会惹上人命官司,都怪这姓冯的不识相!

罪魁祸首!

祸头子!

贾寰对她这点“迁怒”心思门清。

此时说起冯渊也不是为了刺挠薛姨妈,只是为了引出“吃绝户”的话——

这世上想吃绝户的人很多,真能吃到的很少。

最终得手的那些人,要么打着“宗亲”的名号,要么扯着“姻亲”的幌子。

“薛表兄因为官司成了活死人,偏又有个品貌绝好的亲妹子,薛家又出了名的豪富,陪嫁的妆奁必不会简薄了的,就只冲着这副奁产,她也得吃上一盏好茶,嫁一个好人家,只希望人财两得了的‘贵婿’手下留情,别再反手一刀,害了薛表兄的性命。”

贾寰“童言无忌”。

薛姨妈唬得呆怔。

无论是京城还是金陵,借着“结亲”夺人家产的丑事屡屡不绝。

薛姨妈这些年听过的、见过的,少有善终的。

哪怕女家舍了钱财,夫家也不见得领情,得逞后还会变本加厉地磋磨人。

这种事防不胜防。

男家来提亲的时候,都说得花好柳好,花轿抬进门,就翻脸不认人。

宝钗的美貌、才情有目共睹,又有这么一笔可供谋夺的家财,不定多少人垂涎惦记。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

防得住么?!

薛姨妈心头坠了个秤砣一样沉重,目光看向王夫人、贾母。

贾母只管眯着眼打盹儿。

王夫人板着一张木僵脸。

贾政捋须装呆。

三春、宝玉、贾兰这些小辈更不敢多嘴,单是听一听,都惊得眼睛溜圆。

偏贾寰浑然不绝,锥心话一句接着一句——

“姨妈这个年纪,见惯了人心叵测,该知道女儿家的妆奁太丰厚了,未必全是福气,宝姐姐又生得好,若有京中贵人看中了她,要纳她去做妾,做续弦,姨妈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贾寰说得含而不露。

薛姨妈早已领会其中凶险,唬得唇齿颤颤,紧攥着宝钗的手腕不撒手。

厅中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能把薛宝钗纳妾、娶做续弦的人家,必然不是等闲人家。

贾家哪怕不上赶着巴结奉承,也阻拦不得。

贾寰说的境况,未必不会成真。

正各怀心思,廊下又有丫鬟来传话,问晚膳摆在那儿?

此时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众人紧绷着心时,都没觉得腹饥,此刻回过神来,哪里还忍耐得住?

惜春的年纪最小,不抗饿,嚷嚷着要先吃一碟点心垫垫。

斜靠在椅背上的贾母,适时睁开了眼,让鸳鸯把晚膳摆在小花厅内,又邀薛家母女留下一起用膳——

“什么官司,什么人命,我人老耳聋,也听不清!就知道‘民以食为天’,咱们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坐在一处商议官司,环哥儿也别总是惊吓你姨妈,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出来,趁着今日你老子也在,大家商议出个好法子。”

贾寰叉手应了,挑了个席位坐下等用膳。

贾政离开了荣庆堂。

这里惯例只留内眷吃饭,儿媳、侄媳、孙媳一大帮,又有薛姨妈母女这样的外客在,他留下用膳诸多不便。

哪怕是方才,他坐着的位置也与薛家母女隔着一道绣屏,互相瞧不见。

贾寰年纪尚小,不用讲这些繁文缛节。

他难得有机会与贾母一起吃饭,对荣庆堂的排场咋舌不已——

鲥鱼、鸡枞、茄鲞……满桌的美味佳肴。

旁边还有四个大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侍奉。

餐具清一色银器,混着七八样鎏金珐琅杯盏,美轮美奂。

凤姐、李纨这些小辈媳妇,恭恭敬敬立于案旁摆箸、布菜。

三春分坐在贾母右手边,宝玉在左手边,往下是贾寰。

王夫人陪着薛姨妈、宝钗坐在客位上。

这母女俩都无心吃饭,心事重重的,执箸略动过几样就罢了。

贾母食欲颇佳。

接连尝了七八道菜肴,还嫌鸽子汤炖的老了。

一众孙男娣女除了附和、捧哏,默坐着一声咳嗽不闻,规矩和礼数十足。

贾寰前世今生都见惯了大场面,倒也不怯。

寂然饭毕,又有丫鬟托着小茶盘上来。

贾寰漱了口,再抬头时,就看见薛姨妈眼巴巴望着他。

贾政也神速地再次来到荣庆堂,劈头训斥贾寰——

“孽障!有什么准主意就说出来,藏藏掖掖地讨打!”

贾寰暗中翻了个白眼,看向薛姨妈,问她要不要让薛蟠进来?

“今日商议他的事,该让他也过来听一听,免得事后不服,又要找‘趁手的家伙’打人。”

薛姨妈讪讪摆手,不许薛蟠进来——

“那个孽障蜇蜇嗷嗷惯了,越来越混账了,跟他说了也无益,咱们自家商议定了便罢。”

说罢又安抚贾寰——

“好孩子,姨妈晓得你今日受了委屈,回去一定好好教训那个孽障,让他不敢再罗唣你。”

贾寰且听着,再开口时不说薛蟠,只说把薛蟠弄成了“活死人”的贾雨村——

“这位贾先生,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才干优长,满腹诗书,屡屡得贵人青睐提携,昔年在姑苏葫芦庙,他有甄老爷赠银助考;几年前在扬州,有林姑父聘他为西席;来了京城,又成了贾家的‘宗侄’,还借着薛家的人命官司攀上了王家舅爷!”

薛姨妈忐忑:“这人有甚不妥?”

“他做事干练麻利,做官如鱼得水,唯独做人不行,长着一张阴阳脸,不宜深交。林姑父和我们老爷都被他欺骗了,只看到他是人中翘楚,是可造之材,没看清他的阴险诡谲。”

贾寰冷笑说罢,瞥了一眼僵坐着的薛姨妈,又看看面色尴尬的贾政。

贾政倒也罢了,“识人不明”而已。

谁还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

王子腾不一样。

他从始到终都没看错过贾雨村,一照面就看破了贾雨村是什么货色,笃定他不是贾政以为的那种“正人君子”,笃定他会为了飞黄腾达徇私枉法!

王子腾肯提携贾雨村,只是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有才无德”的小人去帮他干脏活。

包括不限于“葫芦案”。

贾政把贾雨村当“宗侄”,当“君子”。

王子腾只把贾雨村当成一把刀,一条狗。

无论黑狗白狗,能帮着主子咬赢了的,都是好狗。

能让主子赢两次、赢麻了,就是绝世忠犬。

王子腾不需要一位品性高洁的腐儒庸官。

他只需要一柄毫无人性的快刀利刃。

贾雨村的乌纱悬在刀刃上,他没有退路,也没有回头路,连左盼右顾都不允许!

……

荣庆堂上,贾寰当众臧否贾雨村。

在场诸人无论心中如何想,都没有吱声。

贾政对这个把贾家拖到“葫芦案”里的宵小,亦是十分不满,巴不得撇清关系。

薛姨妈则是不满此人为薛蟠脱罪的法子。

这“活死人”爽一时,毁一世,祸及全家啊。

她眼巴巴盼着贾寰说出破解之道。

贾寰也不卖关子,先把案情重述一遍,重点落在拐子“一女两卖”上——

冯渊因为“未婚妻”被转卖给薛蟠,聚众登门夺人,这是他最大的理亏。

撇开后半段案情,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冯渊先挑衅的。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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